建安二年的腊月二十八,一场数十年不遇的暴雪将下邳城内外彻底覆盖。
鹅毛般的雪片纷扬了整整一日,入夜时分,积雪已能没膝。
整座城池仿佛陷入了一种被冰雪封印的沉寂之中,唯有楚侯府深处那间最大的暖阁,向寒冷的夜空蒸腾着异样的热气与喧嚣。
陶应,这位灵魂来自后世的楚侯,早已受够了古板繁琐的宴饮礼仪。
他亲自画图,命工匠紧急打制了十余口中空夹层、内嵌炭火的黄铜“火锅”。
此刻,这些造型奇特的锅子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用羊骨、牛骨、老母鸡以及姜、枣、桂皮等香料熬制了数个时辰的浓白高汤,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气。
另一侧,则是翻滚着花椒与茱萸的辣汤,这新奇刺激的味道,让许多初次见识的人既好奇又望而生畏。
长条形的案几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材:
被冻得硬实,再由刀工精湛的庖厨切成薄如蝉翼的羊肉卷与牛肉卷。
手工捶打而成的鱼丸、虾滑,来自青州沿海、快马加鞭运来的牡蛎与对虾。
本地特产的冻豆腐、豆皮。
以及重头戏:在这寒冬腊月里,于陶应指导下搭建的“温棚”中培育出的、尤为珍贵的几样绿蔬。
各式酱料更是丰富:芝麻酱、韭花酱、腐乳汁、蒜泥、香油、酱油、香醋……可谓应有尽有。
这场别开生面的“火锅盛宴”,受邀者囊括了陶应集团几乎所有的核心人物。
武将之中,从司隶前线星夜兼程赶回的征西大将军赵云,白袍依旧,风姿轻秀,只是眉宇间添了几分边关的肃杀与风霜。
从河内南下的征北大将军张飞,声若洪钟,正与副将徐晃比划着涿郡刀兵在与袁绍骑兵对峙时的战法。
从青州前线返回的征东大将军张辽与副将高顺,则显得沉稳许多,低声交换着关于青州降卒整编与城防建设的意见。
在东海郡巡查军务的镇国大将军李通,以及从广陵防线赶回的征南大将军太史慈与其副将陈到,也都风尘仆仆地如期而至。
虎贲大将军许褚和护军将军周仓作为陶应的贴身近卫,早已就位,许褚更是盯着翻滚的锅子,不时吞咽着口水。
谋士文臣的席面同样星光熠熠。
军相贾诩半阖着眼,似在养神,手指却无意识地在膝上轻敲,仿佛仍在推演着天下棋局。
司隶校尉郭嘉姿态慵懒地斜倚着,手中把玩着一个晶莹的玉杯,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全场。
国相荀彧正与外相荀谌低声交谈,内容似乎关乎开春后的漕运与外交策略。
财相陈登与刑相陈舟凑在一处,讨论着新式记账法与《楚律》修订的细节。
镇国将军糜竺和弟弟安国将军糜芳则忙而不乱地指挥着侍从们添酒上菜。
更令人侧目的是,光禄大夫、兰台令史、太学校长蔡邕,总考核王允,以及皇甫嵩、卢植、朱儁这三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也应邀出席。
他们起初对这般“不成体统”的宴席颇感诧异,但在陶应热情的招呼和扑鼻的食物香气面前,也渐渐放下了矜持。
而被“特邀”而来的两位特殊宾客——曹操与刘备,也各自带着护卫典韦、关羽在座。
曹操神色自若,谈笑风生,仿佛真是来赴好友之宴,刘备则一如既往地谦和温厚,只是偶尔掠过的眼神,显露出他内心的审慎与思量。
最打破常规的,是陶应让他的四位夫人
——原配甘玉、侧室杜秀娘、新婚的貂蝉与蔡琰,悉数出席,并与男宾同席。
此举虽让蔡邕、王允等老派人物微微蹙眉,但在陶应那浑不在意、其乐融融的氛围感染下,也无人敢在此刻扫兴。
甘玉端庄地坐在陶应左首,杜秀娘俏皮地居于右侧,貂蝉与蔡琰则坐在对面,四位风采各异的绝色佳人,如同众星拱月般将陶应围在中央,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来了来了!征西将军张绣到了!”
近侍的高声通报,暂时压过了阁内的喧闹。
只见张绣一身寒气地闯入暖阁,玄甲上覆着一层未及融化的雪花,连眉睫都沾着白霜,显然是自琅琊郡一路快马加鞭,未曾停歇。
他骤然见到满堂济济、热气蒸腾的景象,不由得愣在当场。
陶应一见,立刻从主位站起身,朗声笑道:“文锦!风雪兼程,辛苦你了!就等你了!快,卸了这身冰甲,坐那边去!”
他手臂一挥,指向的正是以许褚、赵云、张辽为首的那一桌核心武将。
张绣闻言,身躯猛地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个位置,紧挨着虎贲大将军许褚,与赵云、张飞、张辽等元勋并列,这已不是简单的接纳,而是将他视为了心腹与肱骨。
数月来的小心翼翼、内心深处那最后一丝身为降将的隔阂与隐忧,在这一刻,被这毫无保留的热情与信任冲击得粉碎。
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流直冲鼻腔与眼眶,他急忙低下头,掩饰着瞬间泛红的眼圈,抱拳哑声道:“末将来迟,主公恕罪!”
他快步走去,在许褚身边特意留出的空位坐下。
许褚扭过头,用他那特有的洪亮嗓门打趣道:“张征西,你这眼睛红得跟俺老家过年时宰的兔子似的,咋?路上让风雪迷了眼,还是被哪个小娘子欺负了?”
张绣慌忙夹起一大片羊肉,在翻滚的辣汤里狠狠涮了几下,塞进嘴里,顿时被辣得倒吸凉气,借机掩饰道:“胡……胡扯!是这锅子……这辣汤,太呛人了!”
众将见状,不由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性情温和的赵云将一碟调好的麻酱蘸料推到他面前,沉稳的张辽则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多余的言语,但所有的认可与欢迎,都已在这简单的动作中表露无遗。
张绣感受着身旁传来的扎实力道和周围毫无芥蒂的笑声。
只觉得那口滚烫辛辣的羊肉咽下后,一股更炽热的暖流已在四肢百骸间奔涌开来,心中的最后一块坚冰,彻底消融。
主位之上,陶应无疑是全场最“拉仇恨”的存在。
他惬意地靠坐在软垫上,甘玉细心地将涮好的嫩肉蘸好酱料放入他盘中,杜秀娘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俏皮话,引得他莞尔。
对面的貂蝉眼波流转,纤纤玉手为他将空了的酒杯斟满,而蔡琰则与他就着一片冻豆腐的火候,轻声交流着看法,言笑晏晏。
这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的景象,不知让在座多少血气方刚的将领在心中暗自羡慕。
“我说,元龙啊,这鱼片你待熟了再吃啊,半生之物,不可多食!”
陶应轻轻地搂着杜秀娘的腰肢,享受着递上来的美食。
“主公,您有所不知,这鱼片生食入口即化,乃人间美味啊!”
陈登品着鲜嫩的鱼片,回答陶应。
“诶!元龙,鱼生食固然鲜嫩,不过其体内有病虫,以后切莫生食,不光生鱼片,其余肉片皆不可生食,这是命令!”
陶应坚决地说。
(注:历史上陈登因经常生食鱼片等腥味,感染寄生虫病被华佗救治,三年后病症复发,华佗采药不在,不治而亡。)
他可不想让这个治世之才英年早逝。
“诺。在下听令就是了。”
陈登无奈,只好不断地点头,表示同意。
陶应得意地抿了一口貂蝉刚斟满的温酒,目光在阁内扫过,最终落在隔壁桌正与典韦专心对付一块带筋牛骨的曹操身上。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量,语气中充满了戏谑:“孟德兄!听说你前几日又新纳了一房妾室?
啧啧,年方二十八?哈哈哈,孟德兄你这品味……还真是……念旧且独特啊!
久闻孟德兄不好少女好少妇,果不其然呐哈哈!”
在这女子十五及笄便算成年的时代,二十八岁确已不算年轻。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笑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玩味,齐刷刷地聚焦在曹操身上。
曹操正费力地咀嚼着那块劲道的牛肉,闻言动作一顿,却不慌不忙地将肉咽下,又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酒,这才好整以暇地抬眼看着陶应。
嘴角勾起一抹反击的笑意:“振华兄,你懂什么?此乃成熟风韵,内蕴慧质,非是你这等只知追逐鲜嫩皮囊的浅薄小子所能领会,倒是你。”
他促狭地用筷子虚点了点陶应身边的四位佳人,声音拖长。
“坐拥四位绝代风华,日夜操劳……咳咳,我是说操劳政务军务,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元化先生就在此处,要不要让他现在就给楚侯你把把脉,开几副固本培元的方子?
免得将来……力不从心,空负佳人呐!”
这番夹枪带棒、意有所指的话,顿时引得全场哄堂大笑。
侍立在曹操身后的典韦咧开了大嘴。
隔壁桌的关羽依旧面无表情,但持着酒杯的手背青筋微显,显然是在极力克制笑意。
刘备则是被酒水呛到一般,以袖掩面,连连咳嗽,肩膀不住耸动。
陶应尚未回话,他麾下的智囊团却率先不答应了。
“曹公此言,大谬不然。”
郭嘉第一个接口,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懒洋洋的姿态,晃动着手中的酒杯,语气却带着锋锐。
“我家主公年富力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精力之盛,岂是常人可度?
倒是曹公您,这些年辗转兖豫,劳心劳力,既要匡扶汉室,又要打理偌大家业。
这鬓角,依嘉看,可比去岁又斑白了几分,才真真是该好生保养才是。”
他这话看似关切,实则句句戳在曹操奔波劳碌、根基未稳的痛处。
荀谌也捋着清须,微笑着加入战团:“曹公治家有方,广纳贤淑,我等自是佩服的。
不过,我家主公与诸位夫人,乃是真心相待,情投意合,方得此闺房和乐之趣。
此乃性情中人之真风流,与那些只知广蓄姬妾、充塞后庭以显摆排场之辈,呵呵,不可同日而语。”
这话比辣锅里的茱萸,生姜还要更加辛辣,直接将曹操的行为定义为庸俗的炫耀。
陈登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扭头朝着正在研究一盘药材能否下锅的华佗喊道:
“元化先生!元化先生!您老快别琢磨那枸杞下锅是甜是咸了,先来给曹公瞧瞧。
晚辈观他面色红赤,声气浮躁,怕是虚火上亢之兆已显,需及时调理啊!”
被突然点名的华佗茫然抬起头,扶了扶头上的进贤冠,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啊?何人唤老夫?曹公?虚火上亢?”
他当真放下手中的药材,眯起眼睛,隔着氤氲的蒸汽,仔细端详起曹操的面色来。
“嗯……容老夫一观……”
曹操被这谋士三人组连珠炮似的反击怼得一时气结,尤其华佗那认真审视的目光,更让他哭笑不得。
他指着郭嘉三人,哭笑不得地摇头:“好你们几个……尖牙利嘴,以多欺少!玄德,玄德!你来评评这个理!”
刘备见战火毫无征兆地烧到自己身上,只得放下刚夹起的一片青菜,脸上堆起那招牌式的温和笑容。
他笑呵呵地打起了圆场:“这个……孟德兄与楚侯,皆是……皆是性情豪迈洒脱之人,非常人所能及。
至于这闺房之内,琴瑟如何,实乃私密之趣,不足……不足为外人道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这番和稀泥的言辞,既不得罪任何一方,又透着几分无奈与诙谐,引得众人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连主位上的几位夫人也都掩口轻笑不已。
就在这笑声稍歇的间隙,华佗似乎终于从医学角度得出了结论。
他眼睛一亮,指着面前翻滚的清汤锅中一片洁白的鱼片,朗声道:“唔,此物性平味甘,最是滋补!
若辅以上等淮山、枸杞同煮,益气养阴,正合……呃,正合冬令进补之需!”
他本想说“正合曹公此症”,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又硬生生改了回来。
陶应闻言,不由拍案大笑:“元化先生啊,您这可真是三句不离本行,走到哪里都忘不了您的药膳!不过既然说到此处……”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追忆的亲切。
“我倒想起来了,先生可还记得,你我初次相见,是在何时何地?”
华佗抚了抚胸前长须,脸上露出感慨而又兴奋的笑容:“如此知遇之恩,老夫岂敢忘怀?那还是几年前,老夫尚在谯沛一带行医,那时候楚侯您还是刺史公子,您请我给甘夫人弟弟治伤,随后楚侯您亲至陋室,与老夫促膝长谈整整三日三夜!
从《内经》、《伤寒》之典要,谈到外伤缝合之术,从麻沸散之改良,论及五禽戏强身之妙理……
尤其是您当时提出的那个‘微生物致病理’之说,言及许多肉眼不可见之微小生物,方是导致伤口溃烂、时疫流传之元凶,真真是石破天惊之论,为老夫打开了医道之新天地!
至今思之,仍觉振聋发聩!”
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在座许多人的浓厚兴趣。
老将军皇甫嵩放下酒杯,好奇地问道:“华先生,何为‘微生物’?莫非是魑魅魍魉之属?”
“非也非也!”
华佗激动地连连摆手,努力用通俗的语言解释。
“依楚侯所言,此乃天地间自然存在之极微生灵,非鬼非神,然其数量无穷,遍布四周。
其中部分,一旦通过伤口或口鼻侵入人体,便可致病。
故而楚侯强调,医者处理创伤,所用布帛、刀具,必须以沸水煮过,或以高度烈酒擦拭,手术者亦需净手,如此方可极大降低伤口恶化之风险……”
陶应适时接口,加以印证:“正是基于此论,我才不惜工本,命人反复试验,改进了酿酒蒸馏之术,提炼出纯度远超寻常酒浆之‘酒精’,专供军中医官与下邳医学院使用。”
他目光看着华佗,语气真诚。
华佗闻言,神色一肃,离席起身,对着陶应郑重一揖:“楚侯对医道之卓见,对民生之仁心,老夫感佩至深。
知遇之恩,授业之情,老夫没齿难忘!
愿竭此残年,助主公将这医学院办好,不负主公重托!”
这番对话,让在座众人,无论是文武官员,还是大儒名士,都对陶应在医学上的“深不可测”有了新的认识,连曹操和刘备眼中都掠过一丝惊异与深思。
“我听说孟德患有头风,今日正好华先生在此,是否需要帮忙医治啊?”
陶应坏笑着开口。
“嗯?”
曹操感觉十分有十二分不对劲,陶应这小子能怎么好,还帮我治头风?
很快,他就知道了。
华佗此时跃跃欲试:“曹公,头风好医,先饮麻沸汤,然后用利斧砍开头颅,取出风涎……”
曹操顿时脸黑:“用利斧砍开我的头颅?妙!妙!”
华佗不理会曹操,也不理解曹操为什么笑,依旧继续说着:“是啊,砍开头颅,取出风涎,方可除根呐……”
曹操看了看眼前的华佗,都说医者仁心,这老家伙咋这么坏呢,跟他主子陶应一个样。
华佗说着就要找斧子。
曹操连忙起身:“华先生,华先生,我突然觉得我头风好了,我好了,先生真乃神医,竟能靠言语解决我的病症!”
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要俺老张说!”
一个粗豪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只见张飞抹了一把沾满油光的嘴,大声嚷道。
“这些俺听不太懂!俺就知道,这火锅,妙!顶顶妙!
大冬天里,能围着火炉,吃上这热乎乎、香喷喷的肉片子,还能喝上两口烫好的酒,比啥都强!
比在河内吹那刀子似的北风舒坦多了!”
说着,他又从面前的盘子里捞起一大筷子羊肉,悉数放进辣锅里,搅和起来。
坐在他旁边的太史慈闻言笑道:“翼德兄所言极是,此物确实御寒饱腹,别有风味。
不过能将牛羊肉切成如此薄片,这刀工也是了得。”
陶应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子义有所不知,这全靠我令人建造的冰窖。
先将整块肉冻得硬实,方能由熟练工匠用薄刃快刀,片出这等厚薄均匀的肉片。
否则,鲜肉软韧,是切不出这般效果的。”
一直沉默寡言的关羽,此刻也微微颔首,丹凤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开口道:“此物制法,确实颇合军用。取材简便,烹制快速,一锅可供数人乃至十数人同食,能在严寒天气下让士卒尽快吃上热食,于提振士气大有裨益。”
曹操眼睛一亮,立刻抓住了关键,他带着半真半假的埋怨看向陶应:“云长慧眼!此物确乃军中之宝。
不过……如此妙物,楚侯竟藏匿至今,未免太过小气了吧?”
陶应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孟德兄何必眼热?待开春之后,道路好行些,我命人打造几十口上好的铜锅,连同这冰窖藏肉、切肉之法,一并给你送去!让你也能在营中,与诸位将军尝尝此味!”
“如此,操便先行谢过了!”
曹操拱手笑道,眼中精光闪动,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就在众人对琳琅满目的食材啧啧称奇时,财相陈登夹起一筷嫩滑的鱼片,在眼前仔细端详,忍不住赞叹道:
“主公,这鱼肉竟能处理得如此细腻无刺,形如膏腴,入口即化,实乃巧思。
还有这蘸料,香气醇厚绵长,似是芝麻所为,却又如此丝滑细腻,不知是如何得来?”
陶应闻言,哈哈一笑,知道这是展示他“格物致知”成果的好机会。
他放下酒杯,耐心解释道:“元龙既问,我便说说。此物名为‘虾滑’与‘鱼滑’,说来也简单。
取新鲜活虾活鱼,去壳剔骨,只留净肉,以重物反复捶打上千次,直至肉质糜烂,起胶上劲。
其间需加入少许姜汁、蛋清与盐巴,去腥提鲜,增其黏滑。
最后搅打至黏稠如膏状,以手抓起,能自然垂落入锅,成形不散,便算成了。
此物口感鲜嫩弹牙,最是爽滑。”
他顿了顿,指向那碗香气浓郁的芝麻酱:“至于此酱,确实是以芝麻制成,却非寻常石磨所能及。
我令人改良了石磨的沟槽与转速,以水力驱动,反复研磨,方能将芝麻内部的油脂尽数榨出,磨得如此细腻无渣,香气得以完全释放。
再调以适量盐份与熟油,便成了这‘芝麻酱’。
无论是蘸食肉片,还是拌入面食,都堪称一绝。”
在座的糜竺也笑着补充道:“主公此法大妙!
这芝麻酱与虾滑一经推出,不仅在我等宴席上备受青睐,经由‘聚宝商楼’试售,更是风靡全城,供不应求。
尤其是这虾滑,沿海渔获得以精深加工,价值倍增,渔民获利,商贾得利,府库亦得税赋,实乃利国利民之创举。”
众人听完这番解释,方才恍然大悟。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暗忖:“这陶应,不仅精通军国大事,连这庖厨琐事、工匠之技也能推陈出新,化腐朽为神奇……其心思之巧,底蕴之深,实在令人心惊。”
连一向注重实务的刘备也不禁颔首,觉得此等能提升民生、创造财富的巧思,确实值得借鉴。
女眷席上,此刻也是笑语盈盈。
貂蝉正细心地为蔡琰演示如何涮烫毛肚:“妹妹你看,取这叶片,在这滚汤之中,默数七下,见其微卷,立即捞出,此时口感最为爽脆鲜嫩。”
蔡琰依言尝试,将烫好的毛肚在蒜泥香油碟中一蘸,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后,嫣然一笑:“果然如此,姐姐之法甚妙,口感独特。”
甘玉则温柔地将几块煮得吸饱了汤汁的冻豆腐夹到杜秀娘碗中,轻声道:“秀娘,尝尝这个,煮得久些,内里绵软多汁,最是入味。”
杜秀娘乖巧点头,尝了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嗯!真好吃!你也试试这茼蒿,在辣锅里稍烫即食,清香解腻,别有一番风味呢。”
王允看着眼前这男女同席、其乐融融,甚至有些“不成体统”的景象,不禁微微摇头,低声对身旁的蔡邕感叹道:“伯喈兄,你看这……这成何体统?楚侯行事,也太过……太过不拘小节了些。”
蔡邕的目光却落在对面正与陶应轻声交谈、脸上带着久违轻松笑意的女儿蔡琰身上,他捻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最终化为一声轻叹:“虽是惊世骇俗,不合古礼……然,你看文姬,自来到这下邳,入这楚侯府,眉宇间的郁结之气,确是消散了许多,笑容也真切了。
或许……这便是楚侯所说的‘人性化’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热烈。
郭嘉趁着酒意,提议行酒令助兴,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张飞酒酣耳热,兴致最高,他连饮三大杯作为罚酒,然后便站起身,声若洪钟地说道:俺老张是个粗人,不会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
今日高兴,俺就给诸位演练一趟俺的破军刀法,助助兴!
说罢,他也不等众人回应,便离席走到暖阁中央的空地,以手代刀,虎虎生风地演练起来。
虽无真刀在手,但其动作刚猛霸道,气势磅礴,仿佛千军万马扑面而来,引得在座武将们纷纷喝彩。
连许褚都看得目不转睛,大声叫好。
在众人的起哄下,一向低调的赵云也离席,借了侍从的佩剑,演练了一套家传的剑法。
但见剑光霍霍,如雪花飞舞,人与剑似已合一,姿态优雅而锋芒内敛,与张飞的刚猛形成了鲜明对比,赢得了满堂彩。
就连一向深沉莫测、惜字如金的贾诩,也被张飞、郭嘉等人连劝带灌了几杯酒。
在微醺之下,破天荒地讲了一个看似简单,实则暗藏机锋、让人细思恐极的谜语,让一众谋士都陷入了沉思,啧啧称奇。
夜色渐深,阁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已然停歇,一轮清冷的明月高悬天际,将皎洁的银辉洒在雪白的大地上。
暖阁之内,却依旧是欢声笑语,热气蒸腾,铜锅中的高汤还在不知疲倦地翻滚着,浓郁的香气与酒气混合,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陶应看着眼前这番景象:麾下文武放下了平日的拘谨与隔阂,开怀畅饮,笑闹一团,四位夫人言笑晏晏,容光焕发,连曹操、刘备也似乎暂时忘却了囚徒的身份与天下的纷争,沉浸在这难得的轻松氛围之中。
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与成就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或许前路依旧艰难,强敌环伺,但至少在此刻,他是成功的。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面前那只斟满了美酒的玉杯,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暖阁内渐渐安静下来。
陶应目光扫过全场每一张面孔,无论是忠诚的部下,还是心思复杂的客卿,他朗声开口,声音清晰而充满力量: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外面天寒地冻,世道纷乱,但在此阁中,你我皆可暂忘烦忧!
这杯酒,我敬诸位!愿与诸公共享此太平之景,共创那万世之业!”
“愿与主公共享太平!共创伟业!”
阁内众人,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此刻皆齐声应和,纷纷举杯起身。
杯盏相碰的清脆声响,与沸腾的火锅之声、未尽的笑语之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乱世中短暂而珍贵的祥和乐章。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雪覆的下邳城头。
这一夜的温暖与喧闹,被厚厚的墙壁与积雪包裹着,仿佛一个独立于乱世之外的桃源梦境。
然而,在推杯换盏、言笑欢欢的表象之下。
曹操与刘备眼中闪烁的复杂光芒,谋士们酒酣耳热之际依旧不失冷静的思忖,武将们谈及兵事时瞬间锐利的眼神,无不提醒着,梦,终有醒时。
冰雪会消融,而天下的棋局,仍在等待着执子之人,落下下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