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铁证如山方向明，黑手隐现博弈深
孙厂长手中那部开了免提的手机，仿佛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枚滋滋作响的定时炸弹，被他战战兢兢地捧着，递到林薇面前。屏幕上“程磊”两个字，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又打来了？
在北京初步检测结果刚刚出来、警方据此全力调整侦查方向的这个微妙而关键的时间节点上？
这绝不可能仅仅是巧合！
林薇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那个刚刚被她强行压下的、关于程磊与光伏废酸之间可怕关联的猜想，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瞬间再次腾起，烧得她四肢冰凉。她深吸一口气，那口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仿佛都带着重量，压得她肺部生疼。她极力控制着面部肌肉，不让一丝一毫的惊惶流露出来，然后伸出微微有些发凉的手指，沉稳地接过了手机。她关掉了免提，将听筒贴近耳边。
“程总。”她的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病中的虚弱和疏离，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那个惊天动地的科学发现从未存在过。
电话那头，程磊的呼吸声似乎比之前略微沉重了一丝，虽然依旧保持着惯有的腔调，但那层伪装的从容底下，似乎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紧绷：“林薇，刚才信号不太好，话没说完。”
信号不好？一个拙劣的借口。林薇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表演。
“济南那边，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程磊问道，语气听起来像是纯粹的关心，但仔细品味，那关心的底下，藏着一种急于确认什么的焦灼，“我听到一些更具体的风声，说是…警方已经立案了？而且，事情好像比想象的要复杂？涉及到很专业的化学品？”
他的消息源果然又快又准！已经知道警方立案，甚至可能隐约捕捉到了调查方向变化的蛛丝马迹。他这是在试探！试探她知道了多少，试探警方掌握了多少！
林薇的心弦绷得更紧，大脑飞速运转。她不能透露北京报告的具体内容，那是警方和王牌，但她也不能表现得一无所知，那样反而显得可疑。她必须用一种符合她当前处境的方式回应——一个受害企业负责人的愤怒、困惑和急于寻求真相的状态。
“劳程总一直挂心。”林薇的声音里适时地注入了一丝疲惫和压抑的愤怒，“警方确实已经立案了，性质很恶劣。至于具体的化学品…还在等最终的权威检测报告。但不管是什么，这种下作的手段，已经超出了商业竞争的底线！”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道德谴责，避开了具体细节。
“底线？”程磊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林薇，你还在天真地讲底线？当你动了别人的奶酪，挡了别人的路的时候，谁还会跟你讲底线？我现在只关心，对方用的是什么‘刀’，这把‘刀’到底有多锋利，会不会…伤到你自己？”
他的话语像是一条滑腻的毒蛇，缠绕上来，试图钻入她的防御缝隙，打探核心情报。“刀”的比喻，在此刻听来，竟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双关意味。
“不劳程总费心。我相信警方有能力查清一切，法律会给出公正的裁决。”林薇再次将话题引向官方渠道，滴水不漏，“薇澜也会积极做好自己的应对。”
“警方？法律？”程磊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近乎训诫的口吻，“林薇，你太理想主义了！有些力量，不是简单的法律程序就能轻易撼动的！等他们按部就班查清楚，你的公司早就完了！我现在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接受我的帮助？鼎盛可以立刻提供最好的安保、最强的危机公关团队、甚至…可以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渠道，帮你尽快找出真相，平息事态。条件，我们可以再谈。”
又是威逼利诱！而且这次，他提出的“非常规渠道”和“尽快找出真相”，更像是一种隐含的威胁和最后的通牒！
林薇几乎能确定，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或者他本身就是参与者，此刻正急于掌控局面，甚至可能是想通过“帮助”的名义，来混淆视听、破坏证据链！
“程总，”林薇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如同西伯利亚的寒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说过，薇澜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的‘帮助’，我承受不起，也没有兴趣。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休息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沉默持续得如此之久，如此之压抑，仿佛能透过电线，感受到另一端那人骤然升腾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意和冰冷。
几秒钟后，程磊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完全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阴寒刺骨的威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好。很好。林薇，你果然够硬气。但愿你的骨头，能和你的嘴一样硬。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顺便提醒你一句，玩火…是真的会自焚的。”
“嘟…嘟…嘟…”
电话再次被狠狠挂断，那急促的忙音像是最终宣战的号角。
林薇缓缓放下手机，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程磊这第二个电话，非但没有洗清他的嫌疑，反而因为他那种异乎寻常的急切、打探和最后的狰狞威胁，让那个可怕的猜想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合理！
他急了。他害怕了。
他害怕警方沿着“光伏废酸”这条线查下去！
他害怕北京那份科学报告最终指向他那庞大的光伏产业！
他害怕他精心策划或者说默许的阴谋败露！
巨大的恐惧和更大的愤怒交织在林薇心头，让她浑身微微颤抖。如果真的是他…那这场博弈的残酷性和危险性，将再次升级到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
她必须立刻将程磊这通极不寻常的电话和他的产业背景，作为重大嫌疑线索，提供给郑队长！
然而，还没等她拨通郑队长的电话，病房的门又一次被敲响了。这一次，进来的是去而复返的郑队长本人，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眉头紧锁，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
“林总！”郑队长的语气急促而严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意味，“我们刚刚通过内部系统，紧急查询了近期全省范围内光伏相关企业高危废液转移处置的备案记录！发现了一个极其可疑的情况！”
林薇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什么情况？”
“记录显示，就在案发前四天，注册地位于邻市‘滨海市’的一家名为‘绿能环保科技’的小型环保处理公司，申报接收并处置一批来自…来自‘鼎盛新能源（西北）有限公司’的含氢氟酸工业废液，数量约为一点五吨。备案流程看似齐全。”郑队长语速极快。
鼎盛新能源！果然是程磊的公司！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
“但是！”郑队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发现重大破绽的锐利，“我们交叉比对交通部门的监控和这家‘绿能环保’公司的实际运营情况发现，重大疑点！备案记录显示，装载这批废液的危化品运输车辆，其GpS轨迹和道路监控画面根本未曾离开过本省范围，更别提往返遥远的西北地区！而且，这家‘绿能环保’公司实际上只是一个空壳公司，其注册的处理场地根本不存在相应的处理能力和资质！那批备案中的废液，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没有进入任何有资质的处理环节！”
伪造备案！非法转移！金蝉脱壳！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猛地串联了起来！
程磊的光伏产业！具有特定“化学指纹”的氢氟酸废液！伪造的转移记录！消失的危险废物！以及他刚才那通急切而充满威胁的电话！
真相的轮廓，如同雷雨夜中被闪电照亮的悬崖，狰狞而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投毒命令来自程磊本人，但这条非法的、指向他旗下产业的危险废液转移链条，已经将他与这起恶性投毒事件，紧紧地、致命地联系在了一起！
“立刻！”郑队长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立刻申请对鼎盛新能源（西北）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以及这家空壳的‘绿能环保’公司实际控制人进行拘传讯问！彻查这批危险废液的最终去向！同时，申请对程磊本人进行必要的调查问询！”
科学的铁证，结合警方的专业侦查，终于精准地锁定了那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巨大黑影！
林薇感到一阵眩晕般的震撼和后怕。她猜对了方向，却低估了对手的庞大和这场阴谋的深度。
然而，就在郑队长准备转身离去，部署这场雷霆收网行动时，他的随身工作手机再次尖锐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立刻神色肃穆地接通。
“是我…什么？！确定吗？…好！我知道了！严密监控！我立刻向上汇报！”郑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严峻。
他挂断电话，看向林薇，眼神复杂无比，语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林总…情况有变！我们外围调查组的同事刚刚监控到一个紧急情况：沃森国际亚太区总裁莎拉·沃森的一个高级助理，在一个小时前，秘密抵达了济南机场！而且…我们通过技术手段截获到一段模糊但极其关键的通讯片段，似乎指向…指向沃森方面，可能与李哲的人，有过某种程度的…接触！”
如同一声惊雷，在即将明朗的天空再次炸响！
莎拉·沃森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秘密现身济南？
沃森与李哲可能存在接触？
难道…？
难道这条指向程磊的线索，依然不是终点？
或者说…这潭水，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深不可测？背后隐藏的，竟然是沃森、李哲，甚至可能还有程磊之间，某种复杂而邪恶的、共同针对薇澜的同盟？！
刚刚拨开的迷雾，骤然间又以更加浓稠、更加扑朔迷离的方式，汹涌地合拢而来！
林薇僵在原地，刚刚因找到方向而稍缓的心，再次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真相，仿佛一个巨大的、嵌套的俄罗斯套娃，揭开一层，后面还有更深、更暗、更令人恐惧的一层。
京华烟云中伸出的黑手，似乎不止一只。
而这场针对她和薇澜的围猎，其规模和残酷程度，远远超出了她最坏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