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年四月中旬,
浡泥的雨季刚过,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香料交融的清新气息。
陈敬源与周显并肩站在港口西侧的一处高地上,极目远眺——这片被当地人称作“檀木湾”的海湾,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湾内风平浪静,足以停泊上百艘大小商船。岸边是一片平坦的滩涂,不远处便是茂密的热带雨林,既能伐木取材,又能开垦荒地。
“公子你看,这檀木湾真是块宝地啊!”
周显捋着山羊胡,语气里难掩激动,
“早年林道乾的船队曾在此停靠,岸边还留着当年造船的船坞遗迹。后来荷兰人想来占,却被瘴气逼退,便一直荒废着。”
陈敬源俯身抓起一把泥土,指尖触到湿润的黑土,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自唐人贸易联盟成立后,各家商号凑了不少银子,却一直缺一个能扎根的根据地——唐人街的铺面狭窄,货物堆积如山。港口的泊位又被大王子的兵丁把控,处处受制于人。而这檀木湾,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立足之地。
“此事可行。”
陈敬源站起身,目光坚定,
“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内湾水深足够停泊福船,周边的雨林还能提供木材与药材。只要咱们在此建起货栈、码头与营寨,便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两人当即赶回同乡会,召集联盟的理事们商议。听闻要建根据地,众人皆是摩拳擦掌。王掌柜一拍大腿,高声道:
“陈公子说得对!咱们在浡泥漂了这么多年,早就该有个自己的窝了!我愿出五百两银子,再调二十个伙计来帮忙!”
“我出三百两,外加十车砖瓦!”
李掌柜紧随其后,
“我在吕宋还有些门路,能运来上好的木料!”
众人纷纷响应,短短半个时辰,便凑齐了两万两银子的启动资金,还有数十名经验丰富的船工、木匠与铁匠。陈敬源将众人分成三队:
一队负责清理滩涂,平整土地;
一队负责修复旧船坞,扩建码头;
还有一队则进山伐木,烧制砖瓦,着手建造货栈与营寨。
开工那日,檀木湾畔锣鼓喧天。唐人商队的伙计们光着膀子,喊着号子,将一根根粗壮的原木扛上岸。铁匠铺的炉火熊熊燃烧,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与船工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热闹的乐章。陈敬源与周显每日都来湾里巡查,遇到难题便与众人商议。
有老船工提议,在湾口两侧的山头上建起望楼,再架上两门火炮,便能防备海盗与荷兰人的偷袭。还有木匠建议,货栈要建在高处,底下用木桩垫高,以防雨季涨水浸泡货物。陈敬源一一采纳,还让人在营寨周围挖了壕沟,引入山涧的溪水,既可以灌溉农田,又能作为一道屏障。
日子一天天过去,檀木湾渐渐换了模样。滩涂上建起了三座宽敞的货栈,青砖黛瓦,结实耐用。旧船坞被修复一新,还扩建出两个能容纳三千石以上福船的泊位。湾口的望楼拔地而起,火炮架在望楼之上,炮口对准外海,威风凛凛。更让人欣喜的是,有伙计在雨林深处发现了一处淡水泉眼,泉水清冽甘甜,解决了饮水的大难题。
消息传开,不仅联盟的商号纷纷将货物搬到檀木湾的货栈,就连周边的土着部落,也时常有人划着小船来此交易。他们带来香料、珍珠与热带水果,换取大明的瓷器与绸缎,相处得十分和睦。
这日,陈敬源站在新落成的码头边,望着停靠在湾内的十余艘商船,心中感慨万千。东风号的船帆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周显缓步走到他身边,递过一面崭新的旗帜——旗帜上绣着一只昂首的麒麟,麒麟下方是“南洋唐人联盟”六个大字。
“公子,这是大家连夜赶制的联盟旗。”
周显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从今往后,咱们唐人在浡泥,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陈敬源接过旗帜,将它高高举起。海风拂过,旗帜猎猎作响,雄鹰仿佛要展翅高飞。周围的伙计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朝着旗帜拱手行礼,眼中满是激动与自豪。
“诸位同乡!”
陈敬源的声音响彻檀木湾,
“这檀木湾,便是咱们的根!往后,咱们要在这里种粮、造船、做生意,要让联盟的旗帜,插遍南洋的每一个港口!”
“插遍南洋!插遍南洋!”
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震彻云霄。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檀木湾的码头上,货栈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陈敬源望着湾内的点点帆影,又望向远方的大海,眼中满是憧憬。他知道,檀木湾只是一个开始,他的南洋之路,还有很长很长。而这片海湾,将会成为他与唐人联盟,在南洋扎根生长的沃土,见证着一个又一个传奇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