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下,喜来乐不再耽搁。将沧州的事务托付给陈景安老先生和赵铁柱(药圃及安保),并拜托周通判照拂一二后,他便带着阿福和两名精干伙计,轻车简从,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赵婉儿虽万分不舍,但也知男儿志在四方,只能含泪送别,再三叮嘱保重。
一路无话。十余日后,风尘仆仆的喜来乐一行人,终于望见了那座巍峨耸立、气象万千的巨城——大清朝的都城,北京。
高大的城墙如同巨龙盘踞,城楼巍峨,车马人流如织,喧嚣鼎沸,远非沧州可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帝都特有的、混合了权势、繁华与沧桑的气息。
按照苏婉儿信中所留地址,他们找到了内城一处较为清静的客栈住下。苏家虽非顶级权贵,但在京城也有些产业和人脉。
安顿下来后,喜来乐便让阿福去苏府递上名帖,告知已抵达京城。
然而,还没等来苏婉儿的回音,麻烦却先找上门了。
他们下榻的客栈虽不算顶级,但也颇有些档次。这日午后,喜来乐正在房中翻阅《目科精要》,就听得楼下传来一阵剧烈的争吵声和女子的哭泣声。
他眉头微皱,下楼查看。
只见大堂内,一个衣着华贵、面色倨傲的年轻公子,正指着一名倒在地上的店小二破口大骂,旁边还站着几个气势汹汹的家丁。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正点头哈腰地赔罪,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则在一旁哭泣。
“瞎了你的狗眼!敢撞到小爷我?知不知道小爷这身衣裳值多少钱?把你卖了都赔不起!”那年轻公子语气嚣张,抬脚又要去踹那店小二。
喜来乐目光一扫,发现那公子哥面色隐隐发青,眼白浑浊,呼吸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腐之气,显然是酒色过度、肝肾亏虚之象。而他被撞到的腿部,似乎并无大碍,反倒是他这般激动,更容易引动内火。
“这位公子,还请息怒。”喜来乐上前一步,挡在了店小二身前,“不过是无心之失,何必动如此大的肝火?于您贵体也无益。”
那公子哥见有人出头,还是个穿着普通的生面孔,更是恼怒:“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小爷的闲事?滚开!不然连你一块打!”
喜来乐不慌不忙,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在下喜来乐,一名郎中。观公子面色,青滞于面,目浊无神,乃是肝气郁结,肾水不足之兆。加之言语急躁,易动无名之火,恐是近来夜寐不安,腰膝酸软吧?若再如此动怒,恐引动肝阳上亢,于身体大大不利。”
他这番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那公子哥被说中心事,脸色顿时一变。他最近确实感觉身体虚乏,夜里难眠,还以为是纵欲过度,没想到被这陌生郎中一眼看破!
“你……你胡说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喝道,气势却不由得弱了三分。
旁边那抱着孩子的妇人见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噗通一声跪在喜来乐面前:“神医!求您救救我孩子吧!他从早上就开始发热抽搐,我们本想出来找大夫,没想到冲撞了这位公子……”
喜来乐低头一看,那妇人怀中的孩童约两三岁,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手脚不时抽搐,已是半昏迷状态。情况危急!
他顾不得再理会那公子哥,立刻蹲下身,检查孩童。触手额头滚烫,脉象浮数紧促,乃是急惊风(高热惊厥)!
“快!取冷水毛巾敷额!再寻安宫牛黄丸或紫雪散!”喜来乐急声道。这类清热开窍、镇惊熄风的急救药,京城大药房应该常有备货。
那掌柜的连忙吩咐伙计去办。
一旁的公子哥见没人再理会他,自觉无趣,又有些心虚,悻悻地骂了几句,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
很快,伙计取来了半丸安宫牛黄丸。喜来乐小心地用温水化开,撬开孩童牙关,缓缓喂下。又以金针刺其人中、十宣等穴放血泄热。
不过片刻,那孩童的抽搐便渐渐停止,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发热,但险情已过。
那妇人感激涕零,连连磕头。
这一幕,被客栈里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众人看向喜来乐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惊奇和敬佩。
“这位郎中好厉害的眼力!一眼就看出那纨绔子的病症!”
“医术也高明!那孩子眼看就不行了,几针下去就缓过来了!”
“喜来乐?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经此一事,喜来乐“神医”之名,算是在这京城一隅,初步传开了。
然而,喜来乐并不知道,他这初露锋芒,不仅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的眼中,也为他即将面对的宫廷纷争,埋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伏笔。
当天晚上,苏婉儿便匆匆赶到了客栈。数月不见,她清减了些,但眼神更加明亮睿智。
“喜郎中,您可算到了!”苏婉儿见到他,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面露忧色,“您今日在客栈救治孩童之事,已然传开。只怕……您想低调入宫诊治,已是不可能了。”
喜来乐眉头微挑:“哦?为何?”
苏婉儿压低了声音:“您今日驳了面子的那位公子,是睿亲王府上的贝子,素来心胸狭窄。而您要诊治的那位福晋,正是睿亲王的正妃!”
喜来乐闻言,顿时了然。
原来,这麻烦并未结束,反而牵扯到了他此行的目标——睿亲王福晋!
看来,这京城之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人未入宫,风波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