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辩前三天，姜柚柠再次敲响了周教授办公室的门。
周教授正在批改论文，见她进来，摘下眼镜笑道：“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坐。”
姜柚柠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办公室还是老样子，书堆得整齐，窗台上的文竹又长高了些。
看着那些熟悉的陈设，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以学生的身份坐在这里
“考虑得怎么样了？”周教授开门见山，“关于读博的事。”
姜柚柠深吸一口气：“老师，我想好了。我想继续深入下去。”
周教授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很好。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潜力的孩子。”他顿了顿，“关于导师和学校的选择，你有什么想法？如果想去国外，我可以帮你联系几个不错的课题组。如果想留在国内，咱们学校也有名额……”
“老师，”姜柚柠打断他，声音很轻但坚定，“我想离开羊城。”
周教授愣了一下：“离开？那你想去哪里？”
“越远越好。”姜柚柠说，“但是不出国。”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周教授的意料。他重新戴上眼镜，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学生。姜柚柠今天穿得很简单，白衬衫，牛仔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
她的表情平静，但眼睛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能告诉我原因吗？”周教授问，语气温和，“如果只是因为想换个环境，我可以理解。但你的语气……听起来不像那么简单。”
姜柚柠的手指在膝盖上收紧又松开。她知道周教授是个开明的人，也许会理解，但有些话她不能说，至少不能完全说。
“有一些……个人的原因。”她斟酌着措辞，“我需要时间和空间，去理清一些事情。羊城太熟悉了，熟悉到每一处都有回忆。我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才能真正静下心来。”
周教授沉默地看着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和感情有关？”周教授忽然问。
姜柚柠猛地抬头，对上导师了然的眼神。突然想起，研二时有一次组会，因为前一晚和许沫吵架而状态不好，周教授特意留下她谈话。当时她说“遇到一些情感问题”，周教授只是拍拍她的肩说“年轻人都要经历这些”。
原来他都记得。
“算是吧。”姜柚柠承认，声音有些哑
周教授叹了口气，靠回椅背里：“我明白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年轻人嘛……总是要在感情和理想之间做选择。有时候这两者能平衡，有时候不能。”
姜柚柠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帮你安排。”周教授重新戴上眼镜，拉开抽屉拿出一本通讯录，“我有一个学生在湾市大学，在植物生态学领域做得不错。那边环境好，生活节奏慢，适合静心做研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推荐你过去。”
姜柚柠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确实很远隔着一片海；而且那里气候、文化、环境都完全不同，完全符合她“越远越好”的要求。
“谢谢老师。”她说。
“别急着谢我。”周教授的表情严肃起来，“柚柠，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无论你去到哪里，该面对的事情最终还是要面对。”
姜柚柠的鼻子一酸。她用力点头：“我知道。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好吧。”周教授在纸上写下那位教授的联系方式，“我会先跟她打个招呼，你准备好材料后直接联系她。不过，”他顿了顿，“你确定不告诉那个人你要走吗？”
姜柚柠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想起许沫的眼睛，想起她笑着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想起她认真地说“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可是有些事，不能一起面对。至少现在不能。
“暂时不了。”姜柚柠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等我安顿好了，会告诉她的。”
周教授看着她，眼神里有同情，有不赞同，但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行吧。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这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从办公室出来时，姜柚柠感觉脚步有些虚浮。走廊里很安静，大部分学生都在准备期末考试。
慢慢走下楼梯，走出院楼，站在六月的阳光下，却莫名一个激灵，低头一看，手臂上起了细小的疙瘩
答辩前一天晚上，姜柚柠约了姜延在一家巫山云见面。
姜延到的时候，她已经坐了半个小时，面前的茶凉了又续。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第一句话就是：“出什么事了？”
他总是这么敏锐。
姜柚柠把准备好的说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开口时却变成了：“哥，我要离开羊城了。”
姜延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眉毛微微挑起：“什么时候？去哪里？”
“答辩完就走。去湾市，读博。”
“许沫知道吗？”
这个问题直击要害。姜柚柠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陷进掌心：“暂时不知道。我……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
姜延沉默了。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目光锐利地看着妹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瞒着她？”
“因为我需要时间。”姜柚柠的声音有些发抖，“哥，我和墨鱼丸……我们很好，真的很好。但是有些事，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能解决的。我需要时间想清楚，我到底能不能承受这一切。”
姜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而且，”姜柚柠继续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希望她因为我而承受太多。如果我们的家人不能完全接受，如果未来有更多的困难，我不想让她一个人扛着。”
“所以你要用离开来逃避？”姜延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赞同。
“不是……”姜柚柠摇头“端午那天回家我试探了下妈妈的态度，结果很不理想……答辩那天我会跟爸妈坦白一切，然后看看我读博期间会不会找到一个平衡点”
他靠回椅背，叹了口气：“姜二，你知道吗？感情不是做实验，不能把所有变量都控制起来单独研究。有时候在一起面对困难，才是检验感情最好的方式。”
“况且爸妈从小就那么宠你，一时接受不了不代表一直不行……”
“我知道……但这次不一样。妈妈她……大概不会把我当女儿了。”姜柚柠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害怕。哥，我真的害怕。我怕到最后，我会因为承受不了压力而伤害她，我怕我会后悔，我怕……我怕她因为我而过得不好。”
姜延皱眉，情况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但心里姜延始终觉得这是姜妈妈吓唬姜柚柠的话
最后伸出手，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那你怎么确定，你离开她就不会伤害她？”
这个问题让姜柚柠愣住了。
“许沫那么聪明，你觉得她会不明白你离开的真正原因吗？”姜延说，“你觉得她知道了，是会感谢你为她着想，还是会觉得你不信任她，不信任你们的关系？”
姜柚柠说不出话，只是流泪。
“而且，”姜延的语气软了下来，“你确定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离开一个你爱的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你确定你有这个勇气吗？”
“我没有。”姜柚柠哽咽着说，“但我更没有勇气，在二选一的时候……放弃其中一方。”
姜延看着她哭泣的样子，终于松了口：“好吧。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我支持你。但是，”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我要你答应我几件事。”
“你说。”
“第一，到了那边，每周至少要跟我联系一次，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第二，如果有任何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扛着。第三，”他顿了顿，“给许沫一个解释的机会。你可以暂时不告诉她你去哪里，但不能永远瞒着她。等她冷静下来，你们要好好谈一次。”
姜柚柠用力点头：“我答应你。”
“还有，”姜延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像小时候一样，“记住，无论你去哪里，无论你做什么选择，你永远是我妹妹。家人就是用来麻烦的，所以别怕麻烦我们。”
姜柚柠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