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历1924年11月29日]
[帝都,隐秘藏身处]
“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位。”卡琳忙中偷闲地来到了尤恩等人的藏身之所,“你们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但是我有个问题。不能采用录音的形式播放讲话吗?”尤恩问。
“不行。”卡琳解释道,“一方面是音频的来回转录会让音频失真。另一方面上,我们需要向那个叫‘统帅’的人证明我们的决心。”
“决心?”尤恩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我还挺喜欢这个词的。”
“在过去的几天,我们向驻扎在弗拉格山脉的集团军群参谋长莱温斯发送了关于黑希斯塔尼亚帝国的阴谋,并邀请其参加我们的事业。”卡琳继续说,“他看起来还在犹豫,似乎统帅那一边也同样向他投过橄榄枝——有拉拢他的可能性。”
“之前派去芬威的部队,其中最精锐的一批已经以‘需要回国整备’为由调回帝都外围,你的那几台机动装甲也被藏好了。”路德维格博士说,“虽然原本的那台世界吞噬者因需要邀功而被迫移交给黑希斯塔尼亚帝国,但多亏了米基里斯和卡琳调来的机械师的协助,我们修整并改造好了原来在蘑钴洞窟之中宕机的那台世界吞噬者,并以此将机动装甲移动到地下。”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步……”
[希斯塔尼亚帝国,帝都]
游行活动预定在今日举行。为了给这场游行造势,帝国出版社在被黑希斯塔尼亚安插的政宣部长的安排下,出版了《黑希斯塔尼亚帝国简史》与《我的世界》。
(注:这里的《我的世界》为统帅自传书名,与minecraft和mein Kampf均无关联。)
显然,这两本书都并不代表着黑希斯塔尼亚帝国的真实,而是被故意编排给无知的异世界人来看的虚构历史,其中大谈特谈对黑希斯塔尼亚“从屈辱中崛起”的过程,而对其发动的侵略战争闭口不谈。
无论如何,这种春秋笔法都进一步增加了统帅的名誉。
声势浩大的游行活动终于开始,浩浩荡荡的车队驶过胜利大街的凯旋门。统帅则在众人的搀扶与簇拥下走上敞篷车,向着街道两边的民众招手。
或许有人会问:“这样做不会出现什么安全问题么?”统帅对此不置可否,但他说:“的确有这种风险,不过我选择相信希斯塔尼亚的人民。”
他的确是天赋异禀的政治家,这样的举动为他带来了极大的政治声望。
游行持续了四十多分钟,车队最终驶出城区,向帝都郊外希德伯格所在的私人别墅前进。这正是被克劳斯设计好的,“历史性的会面”。
[帝都,郊外别墅]
别墅之中,做完准备工作的克劳斯擦了把汗,向重病在床的希德伯格老元帅致敬:“感谢您伟大的牺牲与奉献,我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希德伯格摇摇头:“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他们快来了,我得出门迎接。”克劳斯站起身来,“您也做好准备吧。”
他快步走出门去,通过加密通讯器发射信号:“豺狼已就位。”
待到克劳斯离去之后,希德伯格缓缓起身,以苍老,虚弱的身躯换上了曾经日夜穿着的元帅礼装。
他并没有使用勋表,而是竭尽自己最后仅剩的力气,将过去曾获得过的所有勋章逐个佩戴到自己的军服上。
闪亮的金属勋章,在朝阳的光辉下犹如繁星一般,这是他在旧日的岁月中取得的所有荣誉,纵使沉重,他却觉得格外轻松。
他静静地平躺在床铺上,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不久之后,一个人推门而入。他穿着皮质的黑色大衣,军帽前沿带有鹰徽,绷带包着右半边脸,根据走路姿势来看,似乎有些半身失调。
希德伯格明白,这或许将是最后一个与自己见面的人。
[帝都,帝国广播总局]
尤恩随着卡琳一并来到帝国的广播总局大楼之前,他们裹着厚重的大衣以隐蔽身形。
“您好,请出示证件。”
卡琳将事先准备好的伪造证件递给门口的警卫。
“这……”警卫有些难为情,“这几个人是非员工吗?部长有交代过我们,待会儿有一个大人物要来这里,这里必须保障最高程度的警戒等级……”
“他们是我的下属。”卡琳专门展示了一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深红色十字星,面不改色地说,“你应该认得这个。”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厉声说,“我和你们的部长也有些私交,快点让开,小心我投诉!”
“好吧。”汗流浃背的警卫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进行简单搜身之后让开道路。
卡琳在带着尤恩等人闯入演播大楼之后,同样通过加密通讯器发射信号:“鬣狗已就位。”
[帝都,郊外别墅]
统帅从容地走进了希德伯格的卧室,那种一般的人在靠近他之后会感到的难以忍受的威压,此刻已然被他收敛了起来,让他把自己包装成平和的人。
“你好,元帅大人。”他以一种自来熟的态度拉出写字桌下的椅子,坐在上面,“我没有让我的侍卫进来,因为我希望我们两人可以卸去伪装,敞开心扉地进行交流。”
“……”希德伯格将目光斜过去,静静地发问,“奥莱蒂娅,是你下令刺杀的吗?”
“正是。”统帅爽快地认了下来,“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忠心’。”
“事到如今你还要嘲讽我吗?”
“这完全不是反讽,阁下。”统帅说,“我欣赏这种忠诚——尤其是为了通过正确的方式实现目的,不惜忤逆君主意念的忠诚。为了取得胜利,你不惜忤逆太子意愿,架空皇室,独揽军政大权,但目的也都是为了效忠帝国。我欣赏你,你只不过是选错了主人。”
“那也不代表……我会听从你的命令。”希德伯格虽气若游丝,但仍在尝试反驳。
“未必。”统帅眯着眼睛说,“我还记得你在另一个世界的样子。你德高望重,虽然病重却仍参选担任首相,而我则出任总理。那个你,本可以试着用你最后的名望呼吁希斯塔尼亚人联合起来阻止我,但你没有。”
“你说……什么?”
“你为我登上巅峰铺平了道路,甚至在病危之时老眼昏花,将我称呼为‘陛下’。”统帅说,“这就是你卑微而无用的忠诚吗?老元帅?”
“……”希德伯格被这些话气得面色通红,喘着粗气。
“说实话吧,太多的人对我们抱有一些不必要的误解与偏见。”统帅翘起二郎腿,“比如认为我们是独裁、暴政的象征,只会动用暴力奴役人民——换言之,或许同样的话语可以形容每一个威权资本主义国家,但我们却并非如此。”
“与他人对我们的刻板印象恰恰相反。”他以一种富有磁性的声音说,“我们是自由的唯一使者。”
“我们所遵守的纲领,无法用任何文字与语言对其进行精确地描述,或者干脆说我们没有什么理论上的依据。”统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它,我想那就应该是——生命的‘激情’。”
“人们总是将自私自利、贪得无厌、趋利避害,遵循欲望活动的思想称之为模糊的‘人性’,因而诞生了人性论,并被社会达尔文主义者视作弱肉强食体系的合理解释,或者说是粉饰……但在更多层面上,这是一种谬论。”
“因为与生俱来的这种利己思想,本质上并不能称作‘人性’,因为其相较于人类的社会性而言,更偏向自然性,是人类的自然本质,所以它更应该称作‘兽性’。”
“现代的文明,总是在不停地尝试扼杀这种人类的自然本质,使其变得适应社会的发展……这种过程,就像是人类对自身的‘驯化’,变得迂腐、陈旧、毫无活力、梦想与激情。”统帅张开手臂,“总有一些人拒绝被社会驯化,那就是我,以及追随我之人。”
“我们拒绝着那种形为理性实为迂腐的现代政治,受够了空谈的政治宣传与死水一般的社会环境,但不悲叹、泄气亦或为此愤世嫉俗,而是用无与伦比的、对生命的激情与狂热来扫清我等的不满,改写现代的一切!”
“这就是我们的主旨,我们是文明世界不受驯化的野兽。”在激昂的宣讲之后,他又归回到平静,“我们用最残暴的枷锁,带来最诚挚的自由。”
“简直是……胡说八道。”希德伯格看起来并不接受他的理论。
“现在你想阻止这一切吗,我想现在已经太晚了。”统帅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太阳,“我们并没有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那些我方才所说的言语,是我最初的热忱,现在已然消磨殆尽。但民众却追捧我,将我高高捧起,仿佛我的一切决定都无比正确。”
“他们就是如此愚蠢,而蠢也有蠢的理由。”他喃喃细语道,“民众并不会信奉正确、复杂的政治理论,他们更多信奉着简单而又似乎能为他们带来利益的只言片语,不幸的是,我就是这一方面的大师。”
“我和我的帝国选择了所向披靡的道路,所以,任何人都不能,也没有能力挡在我的面前。”
“……那可,不一定。”希德伯格苍老疲倦的眼皮眨了两下,眼神随即从疲惫化为淡然,从淡然变成愤怒,再从愤怒变成坚毅,“我并非不知晓你的野心与暴行,已经有人告诉过我了。”
“既然那个我做错了选择,那我就不会再错一次。”
“什么?”
过往的人生在希德伯格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在铂金王朝的初代帝王,亚利克西斯大帝的带领下,他担任太后的禁卫,被先皇赐予佩剑,参与希伊战争,击垮共和国,为帝国扫平统一道路,参与先后三次统一战争,立下汗马功劳,重建大希斯塔尼亚帝国。
退休隐居以后,又因世界大战的爆发被重新招募,登上前线,与鲁多洛夫搭档作战,升任元帅,立下赫赫战功,却难掩帝国的败事……
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
靠着他出色的谋略,帝国反败为胜,自己也跟着沾光,获得级别最高的辉芒十字星,取得荣誉,今后想必会在赞美与传颂之中安然离世……
直到另一个那个男人的出现。
帝国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动荡不安,原本还留有一口气,有望康复的他,看见国家堕落至此,也被气得病情恶化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名为赫斯特的人,为什么你会如此强大,如此与众不同?
但如果你真是那般,生来就蒙受着众神的恩赐,肩负着伟大的使命的话……
剩下的,就托付给你了。
他按动了枕头下方的按钮,剧烈的光芒从床下安置的特制炸弹中爆发出来。在剧烈的轰鸣声中,整个偌大的庄园都在爆破之中坍塌,化为废墟,掩埋其中的一切生灵。
“怎么回事?”
“爆,爆炸?”
外面安插的警卫,以及因会面原因而被遣散出来的仆人们都被吓傻了。
“别墅里有炸弹!”
“刺杀,是刺杀!”
旁边驻守的黑希斯塔尼亚帝国军人则表现得更加冷静,他们第一时间控制住了现场中的所有人。
“注意,保护现场。”克劳斯故意吩咐道,“我现在去联系总部!”
他迅速拿出通讯器,趁机向卡琳发送讯息:“第一阶段作战完成,重复,第一阶段作战完成,请迅速开始第二阶段作战……”
一片死寂的废墟中忽然传来些许震动,接着,数吨重的巨大断墙被猛然掀开,一个衣衫褴褛,露出半边骸骨一般的躯干,看起来宛如恶灵一般的黑色身影从废墟中缓缓站起。
居然还活着?
“我就奇怪,为什么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要把那么多徽章都带在身上,原来是为了当预制破片用啊……”统帅将深深嵌入自己左脸血肉之中的黑色十字星勋章拔了出来,“是你干的好事对吧……克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