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日后,庞大的联军开拔。
岳震山麾下十八万边军与李泓带来的二十万中央禁军合兵一处,号称四十万,浩浩荡荡,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裹挟着碾碎一切的声势,扑向百里之外的铁壁城。
旌旗蔽空,刀枪如林,战马嘶鸣,车轮滚滚。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军威之盛,令人窒息。
按照李泓的部署:岳震山率十万中军及王岩三万左翼、秦子阳三万右翼,主攻铁壁城防御相对薄弱的东门;
而李泓则亲率二十万中央军,负责攻打北门和南门,形成三面合围之势,独留西门(看似围三阙一,实则李泓暗中布置了重兵埋伏,意图在守军从西门“溃逃”时予以全歼)。
徐阳率领两万精锐边军为全军先锋,率先抵达铁壁城下。
看着眼前这座熟悉又陌生的雄城,以及城墙上密密麻麻、严阵以待的守军,他心情复杂。城墙上那面“王”字将旗迎风飘扬,他知道,那位曾将他下狱又驱逐的将军,此刻正站在上面。
他没有丝毫犹豫,先锋军的职责就是撕开缺口。战鼓擂响,第一波攻势,开始!
第一日:
徐阳指挥部下,以盾牌兵掩护,弓弩手仰射压制城头,辅兵扛着沙袋泥土,疯狂填塞护城河。
城上箭矢如雨,滚木礌石倾泻而下,不时有士兵惨叫着跌入河中,鲜血瞬间染红了水面。
徐阳身先士卒,剑光闪烁,拨打着箭矢,甚至数次亲自冲上前沿,激励士气。战至日暮,护城河数段被填平,但先锋军也付出了数千人的代价。
第二、三日:
护城河填平处,成为了死亡地带。数以百计的云梯被架起,北燕军如同蚂蚁般向上攀爬。
城上守军则用尽一切手段:沸油金汁泼下,带着凄厉的惨叫和皮肉烧焦的恶臭;巨大的撞木将云梯推离城墙,连同上面的士兵一起摔得粉身碎骨;更有精准的弩箭,不断点名收割着军官的生命。
徐阳的先锋军和王岩、秦子阳的侧翼部队轮番猛攻,攻势如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却又一次次在坚城之下撞得粉碎。
城墙脚下,尸体堆积如山,残破的军旗、断裂的兵器随处可见。中央军负责的北门南门同样战况激烈,但李泓似乎更爱惜兵力,攻势虽猛,却少了边军那种悍不畏死的狠劲。
第四日:
巨大的攻城锤被推到东门,在盾车的掩护下,开始一下下沉重地撞击城门!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敲在守军的心头。城上守军疯狂地向下方投掷火把、巨石,试图摧毁这个巨兽。双方围绕城门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
徐阳亲自带人护卫攻城锤,剑都砍卷了刃,浑身浴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抬头,仿佛能看到城楼之上,王贲那铁青而决绝的脸。
第五、六日:
攻势仍在继续,但强度明显下降。连续数日的血战,双方都已疲惫不堪。北燕军伤亡惨重,尤其是徐阳的先锋军,几乎打残。守军同样损失巨大,箭矢滚木等守城物资消耗惊人,士兵们眼圈赤红,全靠一股意志在支撑。
战场上弥漫着尸体腐烂的恶臭和硝烟的味道,引来成群的乌鸦,呱噪着盘旋不去,宛如地狱景象。
李泓开始催促岳震山加大攻势,甚至暗示边军不肯尽力。岳震山强压怒火,只能命令部队继续强攻。
第七日:
李泓似乎失去了耐心,严令中央军在北门南门发动总攻,并要求岳震山部必须同时拿下东门!
最后的疯狂开始了。
更多的生力军被投入战场,攻势达到顶峰。铁壁城摇摇欲坠,多处城墙出现缺口,城门也开始变形破裂。
守军几乎到了极限,连民夫都被驱赶上城头。
徐阳带着重新补充但依旧不足的先锋营,再次扑向东门缺口,与涌下来的赵国守军展开白刃战!
厮杀声、惨叫声震耳欲聋。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一骑快马浑身是血,疯了一般冲入岳震山中军大营,带来了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
“报!!!大将军!急报!赵国大将周骁,率十万精锐骑兵,绕过我军防线,突袭葫芦口!葫芦口守军拼死抵抗,危在旦夕!阳城告急!河谷粮仓告急!!”
消息如同冰水泼入油锅,中军大帐瞬间炸开!
岳震山猛地站起,目眦欲裂!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李泓也闻讯赶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再无之前的倨傲:“怎…怎么可能?赵国北境哪来的援军?”
一切都明白了!赵国早就料到了北燕会主攻铁壁,暗中从其他战线调集了精锐,玩了一出漂亮的“反击战”!或者说,是精准地打在了北燕联军最脆弱的七寸上!
铁壁城下,血流成河,七日鏖战,眼看即将破城,却后院起火,根基动摇!
“撤!立刻撤军!回援葫芦口!回援阳城!”岳震山几乎是吼着下达命令,声音沙哑而绝望。
鸣金收兵的声音凄厉地响彻战场。正在攻城的北燕军士们愕然、不解,然后如同潮水般退下,留下了无数同伴的尸体和即将到手的“胜利”。
徐阳听到收兵号令,看着近在咫尺、即将突破的东门缺口,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尸体上,仰天发出一声不甘的长啸!
七日血战,数万将士埋骨于此,最终,竟以这样一种方式惨淡收场。
“血秋铁壁之役”,成为了北燕军心中一道深刻的伤疤,也彻底暴露了朝堂干预军事、急功近利的恶果。
徐阳在退兵的人流中,最后望了一眼铁壁城头。他不知道,那个少女是否安好。但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北燕联军仓皇撤退,士气低落,队形混乱,伤兵累累,沉重的攻城器械大多遗弃于铁壁城下,景象凄惨。
城头之上,守将王贲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军,紧绷了七日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但眼中却毫无喜色,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悲凉。
城墙上下,尸骸枕籍,守军伤亡同样极其惨重,能战之兵已不足五万。
然而,王贲并非庸碌之辈。他敏锐地察觉到,北燕军撤退并非诱敌,而是真正的后院起火,阵脚已乱!这正是天赐良机!
“传令!”王贲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丝狠厉,“轻骑兵集合!所有能骑马的,都跟上!不要他们的辎重,只要他们的命!追上去,咬住他们!专挑软柿子捏,打他们的尾巴!记住,一击即走,不可恋战!”
他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去正面追击大军,而是果断集结了城中所有还能作战的四千轻骑兵,其中不少是军官和将领的亲卫队临时充任,以及三万多经过休整、复仇心切的精锐步卒多为轻装,亲自率领,悄然开出西门,然后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快速绕道,企图赶到北燕军撤退路线的前方,选择险要之处进行伏击!
王贲的策略极其明确:“不以歼灭为目的,而是以最大的限度杀伤敌军有生力量、加剧其混乱、拖延其回援速度为第一要务!”
果然,北燕撤退的大军很快就尝到了苦果。
在通过一处名为“落鹰涧”的狭窄谷道时,两侧山崖上突然箭如雨下!滚木礌石轰然砸落!
正在行军的中央军后卫部队猝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死伤惨重!他们本就惊魂未定,装备虽好却缺乏实战经验,遭遇突袭顿时乱作一团,互相践踏,溃不成军!
王贲的伏兵并不贪功,几轮打击之后,趁着北燕军前队尚未反应过来组织反击,便迅速依计划撤离,消失在茫茫山岭之中。
岳震山闻报大怒,却无可奈何,只能催促大军加快速度,并派出更多游骑警戒两翼。
然而,王贲如同附骨之疽,神出鬼没。
今天在河流渡口骚扰一把,明天在密林边缘射一阵冷箭,专门挑队伍冗长、防护薄弱的环节下手,尤其是李泓的中央军,成为了重点照顾对象。中央军老爷兵们被打得心惊胆战,风声鹤唳,行军速度大受影响,非战斗减员急剧增加。
这一路撤退,简直成了一条血腥的死亡之路。
岳震山的边军还好些,毕竟经验丰富,能组织起有效防御,但也被拖慢了步伐。
而李泓的二十万中央禁军,可谓损失惨重,一路丢盔弃甲,被王贲的灵活战术打得晕头转向,等到终于看见阳城和葫芦口的轮廓时,二十万人竟已折损大半,只剩不足四万惊魂未定的残兵败将!
岳震山部同样损失不小,中军仅余六万余人,加上王岩、秦子阳的侧翼和徐阳的先锋残部,总兵力也不过十万出头。
四十万大军出征,短短数日,归来时竟只剩十万余人,且人人带伤,士气低迷到了极点!可谓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败!
幸运的是,阳城和葫芦口的守军进行了顽强的抵抗。
赵国大将周骁的十万骑兵虽然凶猛,但缺乏攻城器械,面对初步建成、防御体系完备的阳城外围工事和固若金汤的葫芦口,久攻不下,在得知北燕主力即将回援后,便主动后撤了一段距离,与追击而来的王贲部四万人合兵一处,总兵力达到十四万,虎视眈眈地陈列于阳城之外的平原上,与城内的十万北燕残军形成对峙之势。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更可怕的消息接踵而至!
赵国国内得知北燕惨败、后院起火的消息后,朝野振奋!赵王立刻启用国内硕果仅存的功勋老将、六十五岁的叶子豪为大帅,尽起国内三十万精锐大军,日夜兼程,奔赴北境!
叶子豪,赵国军神一般的人物,用兵老辣沉稳,深谙韬略,一生历经大小数百战,胜多败少,在赵国军中威望极高。他的出山,意味着赵国决心已定,要趁此千载良机,一举扭转战局,甚至反攻北燕!
阳城之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十万疲惫之师,面对城外十四万士气正盛的赵国精锐,以及即将到来的、由军神叶子豪率领的三十万赵国主力大军……
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决战,即将到来。
这座以徐阳的名字寓意、寄托着北境未来希望的“阳城”,尚未完全建成,便迎来了它诞生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阳城之战的序幕,就在这血色秋风中,缓缓拉开。乌云压城城欲摧,一场决定两国北境命运的战略大决战,已然不可避免。
徐阳站在阳城新筑的、尚且粗糙的城墙上,望着远方连绵的赵国军营,目光深邃。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那枚王玉兰所赠的平安符。
这一次,不再是攻城,而是守城。守不住,则万事皆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