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着荒谷的尽头,碎石坡下传来一阵低沉的马蹄声。陈无戈贴着岩壁蹲伏,怀里还残留着烧信后的灰烬感。他抬头看去,前方乱石堆外,一条土路蜿蜒通向远处灯火连片的城关。
那里就是边城南门。
火把一排排亮着,映出城墙轮廓。人影在光晕里来回走动,铁甲碰撞声隐约可闻。七宗巡使已经设卡,长矛横列,所有进出者都要停下受查。
更危险的是,每名巡使手中都握着一面铜镜模样的东西——火纹鉴。
那不是凡器。是专门用来照出身具“通天脉”者的秘宝。只要阿烬靠近十步之内,就会被立刻发现。
陈无戈低头看肩上的粮袋。麻布缝口处露出一缕发丝,是他亲手剪短后塞进去的。阿烬就在里面,只留鼻孔透气。她体温仍高,火纹时明时暗,像随时会炸开的引线。
不能再等了。
他记得程虎说过,边境商队常夹带私货,守卫换岗时最松懈。眼下正是三更天,城门外停着几辆满载粗粮的牛车,车夫们围着火堆打盹,巡使注意力全在正门通道上。
机会只有一次。
他猫腰贴近最近一辆牛车,借黑暗掩护,撬开一个未封死的麻袋口子,迅速将阿烬塞了进去。动作轻缓,没发出一点响动。然后他脱下外袍盖住粮袋,又从旁边搬了几袋米压在上面遮挡。
做完这些,他捡起一根扁担,披上脏污的粗布衣,低头混进队伍末尾。脚步放慢,呼吸压低,像个普通脚夫。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
越靠近城门,空气越紧。火纹鉴的赤光扫过人群,婴儿啼哭声刚起,就被母亲死死捂住嘴。一名巡使拿着镜子照向一个襁褓,镜面泛红,立刻有人上前将母子分开带走。
陈无戈垂着眼,手心出汗。
他知道,只要那面镜子扫到粮袋,阿烬体内的火纹就会被强行激发。那时不只是暴露,还会引发反噬,她的命可能当场就没了。
三丈距离。
两丈。
一丈。
巡使挥手拦下整支商队。
一人提着火纹鉴走向牛车。
陈无戈站在队尾,手指慢慢滑向腰后断刀。左臂旧疤突然一烫,像是有火流窜过皮肉。他心中一震——这感觉不对,和月圆夜觉醒武技时不同,更像是血脉在被什么东西牵引。
火纹鉴正在共鸣。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名巡使已站定在牛车前,伸手掀开最上层的麻袋。
赤光骤闪!
下一秒,蓝焰腾起。
粮袋自燃,火焰呈幽蓝色,顺着麻绳迅速蔓延。周围人惊叫后退,巡使大吼:“找到了!通天脉在此!”
陈无戈暴起。
他没有喊,也没有冲上前硬抢。《星陨步》瞬间发动,身形如离弦之箭,掠出队列。左手一掌拍向靠近的巡使胸口,那人倒飞出去撞翻火盆。右手同时拽住燃烧的粮袋,用力一拖,将其扯离牛车,甩向城门石柱死角。
火势更大了。
浓烟滚滚升起,守卫慌忙取水扑救。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道黑影已背着冒烟的袋子贴墙疾退。
陈无戈靠在阴影里喘气,迅速解开粮袋。阿烬还在昏迷,脸被熏黑,呼吸微弱。他用外袍裹住她,确认火纹已隐,才稍稍松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火纹鉴的镜面反光。
那上面映出一张脸。
是他的。
但又不像他。
五官扭曲,双眼泛红,额角似有裂痕延伸至太阳穴,像某种古老图腾正在苏醒。他心头猛跳,本能想移开视线,却发现那影像竟持续了三息才消散。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他知道不能再留在原地。
铜哨声响起,尖锐刺耳。城墙上弓手登台,火把照亮四野。空中,第二只玄鸟盘旋而下,落在城楼边缘,翅膀收拢,发出低沉嘶鸣。
搜捕升级。
正门已不可能通过。
他抱着阿烬,压低身子,借一辆卸货马车遮挡,绕到护城河边缘。泥地湿滑,他匍匐前行,避开巡逻兵的脚步声。最终藏身于一段坍塌的旧砖墙后。
这里距城门不足五十步。
火光依旧明亮,人声未歇。巡使正在下令封锁周边区域,判定目标尚未入城。
陈无戈靠在断墙内侧,听着外面动静。阿烬在他怀里轻轻抽搐了一下,手指微动,火纹又闪了一瞬,随即熄灭。
她快撑不住了。
他也快到极限。
但他不能倒。
他摸了摸断刀刀柄,确认它还在。又看了眼怀中的阿烬,确认她还有呼吸。
然后他闭上眼,调整呼吸,等待下一个时机。
城门依旧关闭。
守卫仍在换班。
玄鸟在城楼上踱步,头颅转动,目光扫视黑暗。
忽然,一只乌鸦从空中掠过,落在不远处的旗杆顶端。
它不动,也不叫。
只是盯着那堵断墙的方向。
陈无戈睁开眼。
他看见了那只鸟。
也感觉到左臂的疤痕再次发烫。
这一次,比之前更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