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而来的客人……留下……你怀中的‘信物’……可免一死……”
那沙哑怪异的汉语在山道间回荡，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冰冷杀意。信物？他们指的是那半片带有八岐大蛇图腾的残镜！
张烨心中剧震，对方不仅清楚他的行踪，甚至连他身怀此等隐秘之物都一清二楚！内鬼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而且这次，距离如此之近！
“保护大人！”护卫头领嘶声怒吼，二十余名精锐护卫瞬间收缩，将张烨的马车护在中心，刀出鞘，弩上弦，面对两侧密林，结成圆阵。
没有多余的废话，回应他们的，是密林中骤然响起的弓弦震鸣！
“咻咻咻——！”
十数支箭矢如同毒蛇般从林间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杀人，而是攒射马匹和车轮！顷刻间，拉车的驽马惨嘶着倒地，车厢被数支重箭穿透，木屑纷飞。
“下车！依托车体掩护！”张烨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踹开车门，翻滚而下，背靠倾覆的车厢，手中已握住了那柄贴身短刃。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土，溅了他一身。
袭击者并未立刻冲锋，箭雨过后，是一片压抑的死寂，只有雨水敲打树叶和伤马哀鸣的声音。这种沉默比呐喊更令人窒息，说明敌人训练有素，极富耐心。
“东家，看箭矢！”一名护卫捡起一支射入车轮的箭，递到张烨眼前。箭杆粗糙，并非明军制式，箭镞狭长带钩，泛着幽蓝，显然淬了毒。
“是倭铦（chán）！”护卫头领声音凝重，“来的真是倭寇！而且不是寻常散兵游勇！”
话音未落，左侧密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紧接着，数十道身着蓑衣、手持狭长倭刀或十字弓（一种倭寇常用的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出，速度快得惊人，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号，直扑护卫阵型！
“结阵！迎敌！”护卫头领长刀一挥，率先迎上。
刹那间，金属撞击声、利刃入肉声、临死前的惨嚎声，混杂在雨声中，将这荒僻山道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护卫们皆是“船锚”和定国公府精选的好手，武艺高强，配合默契，结阵而守，一时间与倭寇杀得难解难分。
张烨背靠车厢，紧握短刃，呼吸急促。他并非武艺高强之辈，此刻只能依靠护卫保护。他死死盯着战局，发现这些倭寇悍不畏死，刀法诡异狠辣，往往以同归于尽的打法寻求突破。更麻烦的是，他们的十字弓在近战间隙中不断施放冷箭，给护卫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一名倭寇似乎发现了被重点保护的张烨，眼中凶光一闪，避开正面交战的一名护卫，矮身从侧面疾冲而来，手中倭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直劈张烨脖颈！
劲风扑面，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张烨！他几乎能看清对方蓑帽下那张狰狞而扭曲的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保护东家！”一声暴吼从旁边传来，一名浑身浴血的护卫猛地合身扑上，竟用身体硬生生撞偏了倭刀轨迹！
“噗嗤！”倭刀深深砍入了那名护卫的肩胛，鲜血喷溅！那护卫却死死抱住倭寇，张口狠狠咬在对方的手臂上！
倭寇吃痛怒吼，试图挣脱。张烨双目赤红，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手中短刃毫不犹豫地向前猛刺，精准地捅入了那倭寇毫无防护的肋下！
温热腥臭的血液喷了张烨一手。那倭寇身体一僵，眼中凶光迅速黯淡，软软倒地。
“兄弟！”张烨扶住那名为自己挡刀的护卫，声音嘶哑。
“东家……没事就好……”那护卫脸色惨白，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容，随即昏死过去。
这番搏杀短暂却惨烈，彻底点燃了张烨心中的怒火与血性。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忽然注意到，那些倭寇在进攻时，似乎隐隐保护着密林边缘一个并未参与冲锋、只是静静观战的身影。那人同样身着蓑衣，但身形更为瘦小，脸上似乎还蒙着布。
是头目？还是……法师？
张烨心念电转，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半片残镜，将其高高举起，对着那名观战者的方向，用尽力气，用他那半生不熟的、从现代影视里学来的日语混杂着汉语厉声喝道：“八岐の眷族！此物在此！汝等欲取，便来！”
（八岐的眷族！东西在这里！想要，就来拿！）
这一声突兀的呼喝，夹杂在厮杀声中，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所有听到的倭寇，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迟滞，尤其是那名观战者，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蒙面布上方露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与……贪婪！
“嗷——！”那观战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手中似乎做了一个手势。
原本疯狂进攻的倭寇，如同潮水般向后撤去，不再恋战，迅速退入密林，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走了大部分同伴的尸体和伤员。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重的血腥气在雨幕中弥漫。
护卫们不敢追击，依旧保持警戒阵型，喘息着，处理伤口。
张烨缓缓放下举着残镜的手臂，后背已被冷汗和雨水彻底浸透。他赌对了！这残镜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凡！方才的呼喝，不仅暂时退敌，更证实了这伙倭寇与“八岐眷族”、与“观潮人”的直属关联！
“清理战场，检查敌人尸体！看看有没有活口和线索！”张烨下令，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护卫们迅速行动。片刻后，一名护卫拖着一名重伤未死的倭寇过来，另一名护卫则拿着一块从某具尸体上搜出的木牌，脸色古怪地呈给张烨：“东家，您看这个！”
那木牌材质普通，上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像是某种凭证。而更让张烨瞳孔收缩的是，在那具被拖过来的重伤倭寇因挣扎而敞开的衣襟里，露出的锁骨下方，赫然有一个青黑色的、与那残镜背后图腾几乎一模一样的、微缩的八岐大蛇缠绕富士山的刺青！
张烨蹲下身，捏住那重伤倭寇的下巴，逼视着他充满怨毒的眼睛，用短刃指向他锁骨下的刺青，一字一顿地问道：“‘观潮人’……是谁？他在哪里？”
那倭寇啐出一口血沫，脸上露出一个诡异而疯狂的狞笑，用生硬的汉语断断续续地说道：“法师……无所不在……你们……都要……祭品……”话音未落，他眼中最后一丝光彩迅速消散，头一歪，竟也瞬间毙命！又是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