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夏夜总裹着一层黏腻的潮湿,晚风掠过临江大厦的玻璃幕墙,把江面的粼粼波光揉成细碎的光斑,落在陈宇办公室的窗台上。他刚结束一场长达三小时的案情复盘会,指尖还沾着马克笔的墨痕——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线条仍勾勒着上周珠宝劫案的疑团,红色箭头在“未识别嫌犯”的照片旁打了个刺眼的问号。
办公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蜿蜒而下,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印记。陈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想去茶水间换杯热水,裤兜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不是熟悉的工作号码,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串无归属地的陌生数字,尾号带着诡异的对称性:。
他顿了顿,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反诈宣传的标语还在脑海里打转,但直觉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下神经——最近队里盯着的几条线都和匿名线索有关,哪怕是垃圾信息,也得筛一遍。
“喂。”陈宇的声音带着刚开完会的沙哑,刻意压低了语调。
听筒里没有人声,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像是老旧收音机卡在了空频段。他皱起眉,正要开口询问,一段经过变声处理的机械音突然钻了进来,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滨海市博物馆,镇馆之宝‘青铜错金夔龙尊’,近期会被偷。”
“谁派你过来的?具体时间、作案手法呢?”陈宇立刻绷紧了神经,伸手去摸桌上的录音笔,指尖却撞翻了凉掉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泼在笔记本上,把上周记录的嫌疑人特征晕成一团模糊的墨渍。
机械音没有回答,反而加快了语速,像是在赶某个看不见的 deadline:“别找我,找不到的。他们有内应,手法很专业,你们只有三天时间准备。”
“等等!”陈宇往前踏了一步,手肘撞到身后的文件柜,文件夹哗啦啦掉了一地。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短促而决绝,像一把刀突然斩断了线索。
他盯着手机屏幕,陌生号码还停留在通话记录里,可回拨过去时,听筒里只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为空号”的提示音。窗外的江风突然变大,吹得窗帘猎猎作响,把办公桌上的纸张卷起来,又重重砸在地面。陈宇弯腰去捡,指尖触到一张被咖啡浸湿的纸——那是博物馆上个月提交的安防升级申请,当时因为珠宝劫案优先级更高,被他压在了文件堆最底层。
“青铜错金夔龙尊”……这个名字像颗石子投进记忆的深潭。去年博物馆百年特展时,他陪着母亲去过一次,那尊西周时期的青铜器摆在单独的恒温展柜里,通体泛着青绿色的包浆,龙纹上的金箔历经三千年仍闪着细碎的光。展签上写着,这是目前国内现存最完整的青铜错金礼器,估值无法用常规货币衡量——更重要的是,它是滨海市的文化符号,一旦失窃,不仅是文物损失,更是对整座城市安全感的重创。
陈宇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冲,走廊里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值班室时,正好撞见刚换班的小李。“陈队,这么晚还出去?”小李嘴里叼着半个包子,含糊地问。
“去博物馆,马上联系技术队,查刚才打进来的匿名号码,还有,把博物馆近三个月的安防记录、人员排班表全都调出来,十分钟后我要在队里看到。”陈宇的声音急促,手已经按在了电梯按钮上。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出他紧绷的侧脸——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眼底的红血丝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电梯下降的三十秒里,陈宇的大脑飞速运转。匿名线索的可信度有多少?如果是恶作剧,没必要特意变声、提供具体文物名称;可如果是真的,对方为什么要提醒警方?是内部反水,还是另有所图?“有内应”这三个字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博物馆的安防系统上个月刚升级过,红外报警、人脸识别、24小时巡逻,层层关卡,除非有人提前破坏防线。
车子驶出警局大门时,夜已经深了。滨海大道上的车不多,路灯沿着马路延伸成一条金色的光带,陈宇把车速提到最快,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手机在副驾驶座上震动,是技术队的老张发来的消息:“匿名号码是虚拟拨号,Ip地址在境外,没法追踪,不过通话时捕捉到一点背景音,像是码头的海浪声。”
码头?陈宇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滨海市有三个主要码头,其中老码头因为设备老旧,近几年基本只走小型货船,管理相对松散,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他回复“知道了”,心里却多了个疑问:文物盗窃通常需要专业的运输渠道,老码头的货船吨位小,怎么运走这么大的青铜器?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博物馆正门。红色的砖墙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厚重,门口的石狮子瞪着圆眼,像是在守护着门后的珍宝。值班保安看到警车,连忙跑过来开门:“陈队?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王师傅,今晚的巡逻没问题吧?有没有异常人员出入?”陈宇跟着他往里走,脚步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没啊,一切正常,红外报警没响过,人脸识别也没跳出黑名单。”王师傅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疑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宇没回答,径直走向地下展厅——青铜错金夔龙尊就放在这里。地下展厅的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在展柜的防弹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陈宇站在展柜前,盯着里面的青铜器。夔龙纹蜿蜒盘旋,金箔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可他却觉得,这平静的表面下,正藏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王师傅,最近有没有新入职的员工,或者施工队进来过?”陈宇突然问。
“有,上个月安防升级,来了个施工队,装新的监控摄像头,还有,上周刚招了两个实习讲解员,都是大学生。”王师傅想了想,补充道,“对了,昨天还有个文物修复师过来,说是要给夔龙尊做常规检测,待了一下午呢。”
陈宇的眼神沉了沉。施工队、实习讲解员、文物修复师——这三类人都有机会接触到展厅的安防系统,也都有可能留下隐患。他掏出手机,给队里的侦查员打了个电话:“查一下上个月给博物馆装安防的施工队,还有昨天去做文物检测的修复师,把他们的背景、近期行踪都查清楚,重点查有没有和境外文物走私团伙接触的痕迹。”
挂了电话,陈宇绕着展柜走了一圈,手指轻轻拂过展柜的玻璃。玻璃很凉,带着恒温系统的温度。他突然注意到,展柜角落的一个红外传感器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过。“王师傅,这个传感器什么时候有的划痕?”
王师傅凑过来看了看,皱起眉:“不知道啊,昨天检测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是老鼠刮的?”
陈宇摇了摇头。博物馆的地下展厅有严格的防鼠措施,不可能有老鼠进来。这道划痕更像是人为的——用刀片或者其他工具,刻意破坏传感器的灵敏度。如果传感器失效,红外报警系统就成了摆设,这绝对不是巧合。
他掏出手机,对着划痕拍了张照片,发给技术队:“分析一下划痕的材质和形成时间,另外,查一下地下展厅昨天的监控,重点看文物修复师在展柜附近的举动。”
走出地下展厅时,走廊里的时钟指向了十一点半。陈宇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队里的小李:“陈队,博物馆的人员排班表和安防记录调出来了,发现个问题——昨天文物修复师离开后,地下展厅的监控有五分钟的空白,说是设备故障,自动重启了。”
“设备故障?”陈宇的声音冷了下来,“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马上联系博物馆的安防负责人,让他过来一趟,我要亲自问清楚。”
挂了电话,陈宇靠在走廊的墙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五分钟的监控空白,被破坏的红外传感器,匿名电话里的“有内应”——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这起盗窃案早有预谋,而且内部有人配合。
夜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凉意。陈宇望着窗外的夜空,星星很少,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天上,把微弱的光洒在博物馆的红墙上。他想起刚才在展柜前看到的青铜错金夔龙尊,三千年的时光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迹,却没能躲过现代人的贪婪。
“陈队,安防负责人来了。”小李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宇直起身,迎了上去。安防负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西装,领带打得很整齐,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陈队,您找我?”
“昨天地下展厅的监控为什么会有五分钟空白?”陈宇开门见山,目光紧紧盯着他。
“是……是设备老化,自动重启了,我们已经联系厂家维修了。”负责人的眼神有些闪躲,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西装下摆。
“设备老化?”陈宇冷笑一声,从手机里调出传感器划痕的照片,“那这个呢?红外传感器被人为破坏,你怎么解释?还有,昨天文物修复师的检测流程,有没有按规定记录?”
负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陈宇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个人,要么是知情不报,要么就是直接参与了策划。
“我给你一次机会,”陈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现在说实话,谁让你这么做的?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负责人的身体晃了晃,双手撑在墙上,才勉强站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是……是文物修复师,他给了我五万块,让我在他检测的时候,故意关掉监控五分钟,还让我别管传感器的事……我一时糊涂,就答应了……”
“文物修复师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陈宇立刻追问,拿出手机准备记录。
“他叫李默,说是在市文物研究所工作,具体住址我不知道,他只给了我一个手机号。”负责人的声音带着哭腔,“陈队,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就把手机号给你,你们快抓住他吧!”
陈宇接过负责人递过来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手机号。他立刻发给技术队:“查这个号码的主人,定位他的实时位置,另外,联系市文物研究所,确认有没有叫李默的修复师。”
十分钟后,技术队回复:“手机号的主人确实叫李默,但市文物研究所没有这个人,他用的是假身份!另外,我们定位到他现在在老码头,正准备登上一艘去境外的货船!”
“备车,去老码头!”陈宇立刻转身,快步往门外走。走廊里的灯光在他身后飞速倒退,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跑了,更不能让青铜错金夔龙尊落入走私团伙手里。
车子驶出博物馆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滨海大道上的车渐渐多了起来,早起的环卫工人正在清扫街道,早餐摊的香气飘在空气里。陈宇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象,心里一阵紧——这座城市的平静,需要有人守护。
老码头很快就到了。灰色的码头设施在晨光里显得有些破旧,几艘小型货船停靠在岸边,工人们正忙着装卸货物。陈宇带着队员们下车,分成两组,沿着码头两侧搜索。
“陈队,那边有艘船不对劲!”小李突然喊道,手指着码头尽头的一艘货船。那艘船的甲板上没有工人,只有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站在船头,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箱子——看尺寸,正好能装下青铜错金夔龙尊。
“就是他!”陈宇一眼就认出,那个男人正是监控里的“文物修复师”李默。他立刻掏出对讲机:“各组注意,目标在码头尽头的货船上,准备行动!”
李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就往船舱里跑。陈宇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甲板上堆满了货物,箱子和绳子挡住了去路,他绕过一个大箱子,正好撞见李默拿着刀冲过来。
“别过来!”李默的眼睛通红,手里的刀在晨光下闪着寒光,“这艘船马上就要开了,你们拦不住我!”
“放下刀,束手就擒!”陈宇停下脚步,双手微微举起,目光紧紧盯着李默的动作,“你以为你能跑掉吗?境外的走私团伙不会真的带你走,他们要的只是文物,你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没用的棋子。”
李默的身体晃了晃,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越来越近。李默脸色一变,转身想跳海,陈宇趁机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刀“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李默痛得叫了起来,被陈宇按在地上。
队员们很快赶了过来,给李默戴上手铐。陈宇站起身,捡起地上的黑色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青铜错金夔龙尊,用软布包裹着,完好无损。
晨光洒在青铜器上,金箔的光芒比在展柜里更耀眼。陈宇松了口气,掏出手机给局里打了个电话:“人抓到了,文物也找到了,一切安全。”
挂了电话,他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太阳,金色的阳光洒在江面上,把江水染成了金色。码头的风很大,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他知道,这起案件还没结束——李默背后的走私团伙还在,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新的挑战还在等着他。
但此刻,看着失而复得的文物,陈宇的心里充满了力量。他抬头望向天空,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照亮了整个滨海市。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会继续守护这座城市的平静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