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的江城市老城区，晨雾还没来得及褪去，就被巷子里早点摊冒出的热气搅得支离破碎。青石板路被连夜的露水浸得发潮，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咯吱”声，像是老房子在黎明前发出的呓语。李锐踩着这声音走到巷口时，额前的碎发已经沾了层薄湿，他抬手抹了把脸，掏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各组注意，六点整准时开始走访，按预定区域推进，重点排查近一周内出现的外地口音男性，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可能携带工具袋，有任何线索第一时间上报。”
对讲机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李锐抬头望了望这片被高楼大厦包围的老旧街区，灰黑色的瓦片参差错落，不少房子的墙面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墙。巷弄像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墙上随处可见“拆”字和褪色的小广告，空气中弥漫着煤炉燃烧的烟火气、老房子特有的潮湿味，还有远处飘来的早点香气，复杂却又透着股人间烟火的踏实。
“李队，都准备好了。”年轻警员小林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好的嫌疑人模拟画像，“这是技术科刚更新的版本，根据监控和目击者描述调整过，五官更清晰了。”
李锐接过画像，照片上的男子面容普通，眉眼间没什么辨识度，唯有嘴角微微向下撇的弧度，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阴郁。“把画像分下去，每家每户都要送到，尤其是杂货店、便利店、修车铺这些流动人口多的地方。”他指尖在画像上轻轻敲了敲，“记住，不要只问‘见过没’，要引导他们回忆细节，比如穿着、说话的语气、买过什么东西，哪怕是不起眼的小事都不能放过。”
六点整，二十多名警员分成五个小组，像毛细血管一样渗透进老城区的各个角落。李锐带着小林和老周负责中心区域，这片区域是老城区最密集的地方，住着的大多是退休老人和外来务工者，人员构成复杂，走访难度最大。
他们的第一站是巷口的早餐铺。老板娘正忙着给蒸笼加水，看到穿警服的人进来，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疑惑。“警官同志，有什么事吗？”
“阿姨，打扰您做生意了。”李锐递过去一张画像，语气尽量温和，“您看看，最近一周有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来您这儿吃早餐？”
老板娘放下勺子，凑过来看了半天，眉头皱着摇了摇头：“没印象了，我这儿每天人来人往的，都是熟客居多，外来的也有，但这个长相太普通了，记不住。”
“他可能操着外地口音，说话语速有点慢。”小林补充道，模仿着嫌疑人可能的语气说了一句，“比如问‘多少钱’‘有没有粥’之类的。”
老板娘歪着头想了想，还是摇头：“外地口音的客人不少，但没注意有这么个人。倒是上周有个男的，也是外地的，买了油条就匆匆走了，没看清脸。”
“大概什么时候？穿什么衣服？”李锐立刻追问。
“应该是周三早上，七点多吧，穿的黑色外套，戴了个帽子，把脸遮了大半。”老板娘努力回忆着，“我当时忙着招呼客人，没太留意，他付了钱就往里面的巷子走了。”
李锐让小林记下这个线索，又问了几个细节，老板娘却再也想不起来更多。“麻烦您了阿姨，如果之后想起什么，随时给我们打电话。”他留下一张联系方式，转身走出早餐铺。
“李队，这线索会不会太模糊了？”小林边走边说，“黑色外套、戴帽子，太常见了。”
“老城区的走访就是这样，大多是碎片化的信息，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碎片拼起来。”李锐目光扫过巷子里来往的行人，“再不起眼的细节，都可能是突破口。”
他们接着走访了旁边的住户。第一户是位独居的老大爷，耳朵有点背，李锐不得不提高音量，重复了好几遍问题。老大爷拿着画像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哦！我见过这个小伙子！”
李锐和小林对视一眼，心里都燃起了希望。“大爷，您什么时候见过他？在哪里见的？”
“就在前天下午，我在院子里晒太阳，他从门口经过，还问我xx巷怎么走。”老大爷慢悠悠地说，“我告诉他了，他还说了声谢谢，口音确实不是我们这儿的。”
“他当时穿什么衣服？手里有没有拿东西？”
“穿的是深色的夹克，手里好像提着个黑色的袋子，不大不小的。”老大爷眯着眼回忆，“长得就是这个样子，我记得他眼睛挺大的，就是看着有点凶。”
“他有没有说别的？比如要去xx巷找谁，或者做什么？”
老大爷摇了摇头：“没说，问完路就走了，步子挺急的。”
李锐让老周去核实xx巷的情况，自己则继续追问老大爷更多细节。但老大爷年纪大了，记忆力有限，除了这些，再也想不起其他有用的信息。
走访工作枯燥而繁琐，一上午下来，李锐他们已经走了三十多户人家，大多数人要么说没见过，要么只提供了模糊不清的线索。太阳渐渐升高，晨雾散去，老城区里变得热闹起来，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买菜的主妇们提着菜篮子边走边聊，而警员们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警服后背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李队，歇会儿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小林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自己也拧开一瓶猛灌了几口。
李锐接过水，喝了两口，目光却没离开手里的走访记录。“再走两家，到前面的杂货店看看。”他指着不远处一家挂着“张记杂货”招牌的小店说。
这家杂货店开在两条巷子的交叉口，店面不大，里面摆满了各种日用品，从油盐酱醋到五金工具，琳琅满目。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后算账，看到警员进来，连忙站起身：“警官同志，有什么事吗？”
李锐递上画像：“老板，最近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来你店里买东西？”
老板接过画像，仔细看了起来，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这个人……有点眼熟。”他沉吟着说，“好像是上周来买过东西。”
李锐心里一动，连忙追问：“您再仔细想想，具体是什么时候？他买了什么？”
老板走到货架前，指着一排手套和工具说：“应该是上周三下午，大概三四点的样子。他来买了一副劳保手套，还有一把螺丝刀和一把钳子，都是最普通的那种。”
“劳保手套是什么颜色的？螺丝刀和钳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小林立刻拿出笔记本记录。
“手套是黑色的，加厚的那种，适合干活用。”老板回忆道，“螺丝刀是十字的，钳子就是普通的钢丝钳，没什么特别的。我当时还问他是不是家里修东西，他没怎么说话，就‘嗯’了一声。”
“他说话是什么口音？有没有说别的？”李锐追问。
“口音不是我们本地的，像是北方那边的，有点生硬，语速也有点慢。”老板想了想，补充道，“他当时戴着个口罩，只露出眼睛，我一开始没太看清脸，后来他付钱的时候，口罩往下拉了一点，我才看到他的嘴和下巴，跟画像上挺像的。”
“他付的现金还是手机支付？有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付的现金，二十块钱，正好够手套和工具的钱。”老板摇摇头，“没留联系方式，买完东西就直接走了，往西边的巷子去了。”
李锐让老板指认了男子离开的方向，又问了几个细节，比如男子的身高、体型，老板说和画像上描述的差不多，中等身材，一米七五左右，穿着黑色的夹克，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买完东西后就匆匆离开了，看起来有点着急。
“您确定是他吗？有没有可能认错？”李锐再次确认。
老板肯定地点点头：“应该不会错。他当时买东西的时候，眼神有点躲闪，不像其他人那样自然，而且他问我工具能不能便宜点，我说都是小本生意，不能便宜，他也没多说，直接付了钱就走了。我对这种不太合群的客人，印象会深一点。”
李锐让小林留下联系方式，嘱咐老板如果想起更多细节，随时联系他们。走出杂货店，小林兴奋地说：“李队，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嫌疑人了！手套、工具，还有外地口音，都对上了！”
“嗯，这条线索很重要。”李锐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欣慰，“老周已经去核实xx巷的情况了，我们现在去西边的巷子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西边的巷子比中心区域更偏僻，房子也更破旧，不少房子已经空置了，门上挂着生锈的铁锁。李锐他们挨家挨户地走访，大多数住户要么没人，要么说没见过嫌疑人。走到巷子尽头，他们遇到了一位正在浇花的老奶奶。
“奶奶，打扰您了，您看看最近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李锐递上画像。
老奶奶接过画像，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半天。“见过见过，这个小伙子上周四晚上在这儿徘徊了好久。”老奶奶说，“我当时在院子里浇花，看到他在巷口来回走，好像在找什么，眼神挺奇怪的。”
“周四晚上？大概几点？他有没有进哪个房子？”
“大概七八点吧，天已经黑了。”老奶奶回忆道，“他没进哪个房子，就在巷口转了十几分钟，然后就往北边去了。我当时还觉得有点奇怪，这巷子都是老住户，很少有陌生人来徘徊。”
“他当时还戴着口罩吗？手里有没有拿东西？”
“戴着口罩，手里还是提着那个黑色的袋子，跟之前一样。”老奶奶说，“他走路的时候挺小心的，时不时回头看看，好像怕有人跟着他。”
李锐让小林记下这个线索，心里暗暗思索：嫌疑人周三下午买了工具和手套，周三早上出现在早餐铺附近，周四晚上在西边巷子徘徊，他的行动轨迹似乎都围绕着老城区，难道他的目标就在这附近？
接下来的一天半里，警员们继续在老城区走访，扩大了排查范围，又收集到了一些零星的线索。有人说周四晚上在北边的巷子看到过嫌疑人，有人说周五早上见过一个相似的男子在公交站徘徊，但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李锐把所有的线索整理出来，在地图上标出嫌疑人可能出现的地点：周三早上早餐铺附近、周三下午张记杂货、周四晚上西边巷子、周五早上北边公交站。这些地点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大致的行动轨迹，嫌疑人似乎在老城区里来回游荡，像是在踩点，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李队，技术科那边有消息了。”小林拿着对讲机跑过来，“他们在嫌疑人可能经过的路段调取了监控，发现周四晚上七点半左右，有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提着黑色袋子的男子出现在西边巷子的路口，和杂货店老板、老奶奶描述的一致。监控显示，他往北边巷子去了，之后就消失在监控盲区里了。”
“北边巷子尽头是什么地方？”李锐立刻问。
“是一片待拆迁的区域，里面有很多空置的老房子，没有监控。”小林回答。
李锐立刻召集所有警员，部署任务：“现在重点排查北边的待拆迁区域，嫌疑人很可能在那里藏匿过，或者他的目标就在那里。分成三组，仔细搜查每一栋空置的房子，注意寻找工具痕迹、手套碎片等物证，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上报。”
警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朝着北边的待拆迁区域进发。这片区域比老城区的其他地方更荒凉，断壁残垣随处可见，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腐朽的味道。警员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每一栋空置的房子，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穿梭，照亮了布满灰尘的房间和散落的杂物。
李锐带着小林走进一栋三层的老房子，楼梯已经有些松动，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让人有些担心会随时坍塌。他们一层一层地搜查，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小林突然喊道：“李队，你看这里！”
李锐跑过去，顺着小林的手电筒光束看去，只见墙角的灰尘里，有几滴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小心点，不要破坏现场。”李锐立刻说道，拿出手机拨通了技术科的电话，“技术科，速来北边待拆迁区域的三号老楼，二楼房间发现疑似血迹，需要现场勘查。”
技术科的人员很快赶到，对血迹进行了采样和检验，同时对房间进行了仔细的勘查。没过多久，技术科的负责人过来汇报：“李队，血迹经过初步检验，和之前案发现场受害者的血迹dNA一致。另外，我们在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副黑色的劳保手套，上面有少量铁锈和灰尘，还有一把十字螺丝刀和一把钢丝钳，和杂货店老板描述的一致，工具上有疑似嫌疑人的指纹。”
李锐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目前最直接的证据！“立刻对指纹进行比对，同时扩大搜查范围，看看能不能找到嫌疑人的其他痕迹。”他下令道。
警员们继续在待拆迁区域搜查，技术科则对指纹进行了紧急比对。傍晚时分，技术科传来了好消息：“李队，指纹比对成功了！嫌疑人名叫王浩，男，35岁，河北人，有盗窃前科，三年前刑满释放，目前没有固定职业和住所。”
李锐看着王浩的档案，嘴角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两天的走访调查，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从最初的模糊线索，到杂货店老板的关键回忆，再到待拆迁区域的物证，一步步锁定了嫌疑人的身份和行动轨迹。
“通知各单位，立刻对王浩展开抓捕，重点排查火车站、汽车站、出租屋等流动人口密集的地方，务必将其抓获归案！”李锐拿起对讲机，声音坚定而有力。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老城区的屋顶上，给这片破旧的街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警员们踏着余晖出发，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坚定。走访调查的两天里，他们走了无数条巷子，敲了无数扇门，说了无数句话，忍受着疲惫和枯燥，终于换来了关键的线索。
李锐站在待拆迁区域的路口，望着警员们离去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刑侦工作就是这样，没有捷径可走，每一条线索都需要脚踏实地去挖掘，每一个真相都需要耐心去等待。而那些看似平凡的走访调查，往往藏着破解案件的关键，就像老城区里那些不起眼的巷子，看似错综复杂，只要耐心寻找，总能找到通往真相的道路。
他拿出手机，给局长发了一条信息：“嫌疑人身份已锁定，正在实施抓捕，相关证据已固定。”
发送成功后，李锐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灰尘味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刺鼻了。他转身望向老城区的方向，巷子里的灯光已经亮起，星星点点，温暖而明亮。他知道，这起案件的侦破，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案件等着他们去破解，更多的真相等着他们去寻找，但只要他们坚守初心，脚踏实地，就一定能守护好这座城市的安宁。
接下来，就是等待抓捕的消息了。李锐相信，用不了多久，王浩就会被抓获归案，给受害者一个交代，给这座城市一个交代。而这段在老城区走访调查的经历，也会成为他刑侦生涯中一段难忘的记忆，提醒着他，真相往往就在那些看似平凡的细节里，等待着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