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八点,房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了三下。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耗子警惕地从猫眼里看了一眼,确认是艾琳后,才打开了门。
艾琳提着一个大大的保温袋,走了进来。
她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拉直的头发,扎成了一个朴素的马尾。
脸上架着一副毫无度数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她那双曾经勾人的眼睛。
身上是一件灰扑扑的款式老旧的冲锋衣。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真实面貌。
当她走进房间,闻到那股混杂着霉味、烟味和汗臭的污浊空气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就被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
林蓝正蜷缩在床角,小声地抽泣着。
当他看到艾琳的那一刻,那双因为恐惧而显得空洞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了一丝光。
林蓝认出了这个下午在迪士尼,抱着他、对他微笑的“阿姨”。
“呀……呀……”他停住了哭泣,朝着艾琳的方向,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嘴里发出了渴望被抱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这一刻,艾琳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一股强烈的酸楚,猛地涌上鼻腔。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扔掉了手中的保温袋,快步走到床边,将那个小小的还在微微发抖的身体,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不哭……不哭……宝宝不哭……”她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声音,轻轻地哄着。
怀中的林蓝,闻到了她身上那熟悉的气息,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只是把小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受惊小兽。
刀疤强三人早已围坐在桌边,如同饿狼一般,打开艾琳带来的饭盒,狼吞虎咽起来。
“妈的,还是有肉吃着舒坦。”蛮牛一边嚼着红烧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这单要是做成了,咱们这辈子都能吃香喝辣的。”耗子压低了声音,眼神中透着神经质的兴奋,“等明天跟姓林的联系上了,要是他敢耍花样,咱们就先剁他儿子一根手指头,寄过去给他当开胃菜!”
“一根?”蛮牛冷笑一声,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太小家子气了。要我说,直接把这小崽子埋了省事!反正他林宇有六个儿子,报纸上都写了,跟咱们古代皇帝似的。”
刀疤强叼着烟,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蛮牛说的有道理。钱是第一位的。只要钱到手,这小崽子是死是活,跟咱们没关系。但要是他不给钱,或者敢跟咱们玩花样,那对不起了,不是咱们心狠,是这世界的规矩,就是这样。咱们拿不到钱,他也别想再见到儿子。一拍两散,公平。”
他们三人的对话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如同魔鬼的诅咒,一字不落地钻进了艾琳的耳朵里。
艾琳正背对着他们,用小勺小心翼翼地给林蓝喂着温热的米糊。
当她听到“剁手指”、“直接埋了”这些词语时,她的手猛地一抖,那盛着米糊的小碗差点掉在地上。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她看着怀里,正张着小嘴,等待她喂食的林蓝。
他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睛,就像两颗最纯净的黑曜石,倒映出她此刻惊恐万状的脸。
她想起了白天,在迪士尼乐园,这个小家伙坐在旋转木马上,对着她“咯咯”大笑的样子。
那笑声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而现在,她亲手将这个会笑的天使,送到了三个准备随时将他撕成碎片的恶魔手中。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悔意与恐惧,瞬间将她淹没了。
她想要的只是报复。
是想看到林宇那张完美的全家福,出现一道裂痕。
是想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也尝一尝失去心爱之物的痛苦。
她从未想过要真的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以为,这只是一场可以拿到赎金就收手的有惊无险的“游戏”!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她面对的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生意人,而是三个毫无人性视人命如草芥的亡命之徒!
她不是什么主导者,甚至连平等的合作者都算不上。
她只是一个被利用完,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三个杀人犯的帮凶!
恐惧与良知在她的内心,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无声交战。
……
与此同时,金狮宫。
这座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宫殿,此刻却被一片令人窒息的愁云惨雾所笼罩。
所有的保姆和佣人,都被遣散到了别处。
巨大的宫殿里,空空荡荡,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婴儿房里,施玲蜷缩在林蓝那张空荡荡的婴儿床边的地毯上。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死死地抱着那条属于儿子的小毯子。
毯子上,还残留着林蓝身上的奶香味。
她的眼神,空洞而涣散,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
从下午得知林蓝失踪的那一刻起,她就几乎陷入了崩溃的状态,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其他五位妻子围在她的身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与悲伤。
陈玉芬端来一碗亲手熬煮的据说能安神的莲子羹,轻声劝道:“施玲姐,吃一点吧,你这样身体会垮掉的。”
施玲毫无反应。
何燕妮默默地坐到她的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因为紧张而僵硬的后背,用无声的陪伴,传递着一丝力量。
就在这时,秦若雪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她的脸上,虽然也带着疲惫和焦虑,但眼神却依旧保持着超乎常人的镇定与坚毅。
她快步走到施玲面前,蹲下身,握住了施玲冰冷的手。
“姐姐。”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看着我。”
施玲空洞的目光,缓缓地聚焦在了秦若雪的脸上。
“姐姐,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是你不能倒下。”秦若雪一字一句地说道,“相信林宇,也相信我们。动用金狮所有的力量,哪怕是把整个魔都翻过来,我们也一定会把蓝蓝平安地带回来。”
她口中的“我们”,不仅仅是指在场的几个女人,更是指那个庞大的无所不能的商业帝国。
施玲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她反手紧紧地抓住了秦若雪,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
金狮宫顶层的露台上。
林宇独自一人,站在栏杆前。晚风吹动着他价值不菲的衬衫。
远处是璀璨的如同星河般铺展开来的魔都夜景。
每一盏灯火,都代表着一个家庭,一份安宁。
他的脸色铁青得可怕。
此刻眼中只剩下暴怒的火焰和冰冷的杀意。
秦若雪处理完施玲那边的事情,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怎么样了?”林宇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姐姐情况暂时稳定了。”秦若雪低声回答。
林宇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缓缓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足以让空气都为之冻结的寒意。
“若雪。”
“我在,老板。”
“动用金狮的一切资源,把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都给我用上。我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找到蓝蓝。”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怒火。
“还有,找到那些人之后……我要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明白。”
秦若雪没有多问一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开始在屏幕上飞快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