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涛这位在蕾丝传媒内部被誉为“金牌操盘手”的王牌制作人,带着他的团队抵达泥港村时,整个山村的氛围已经悄然改变。
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十几箱沉甸甸的代表着业界最高水准的摄影器材,包括一台可以悬挂电影级镜头的重型无人机,更是带来了一种强大的专业气场。
摄制组的效率高得惊人。
他们没有打扰村民的正常生活,长焦镜头从远处的山坡上,捕捉着老人们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的自然神态。
轨道摄像机在青石板路上平稳地滑行,记录下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瞬间。
而那台巨大的无人机,则如同一只翱翔的雄鹰,以宏大的视角将这座被群山环抱的古老村落,与连绵的云海、苍翠的竹林,一同摄入画中。
村民们从最初的好奇与羞涩,慢慢变得习惯。
他们发现这些城里来的“拍电视的”,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高高在上。
他们会笑着和村里的老人打招呼,会买孩子们兜售的野果,甚至会在吃饭时和村民们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讲过去的故事。
而整个拍摄的核心,自然是那座正在被修复的老宅。
周砚之教授的团队与从十里八乡请来的最有经验的老师傅们,组成了一支奇妙的施工队。
一边是拿着激光水平仪、一丝不苟地测量着墙体垂直度的研究生。
另一边是赤着膊喊着号子,用古老的夯土工具,一下下砸实新墙的壮汉。
这天下午,摄制组正在拍摄厨房内部的细节。
王海涛导演想拍一组灶台的特写。
在他看来,灶台是华夏家庭最具烟火气和象征意义的地方,是家的“心脏”。
摄影师将镜头对准了那座用青砖和黄泥砌成已经塌了半边的老灶台。
灶膛里塞满了陈年的枯草,黑黢黢的,仿佛一张沉默的大嘴。
“这个灶台的结构很特别,”一位本地的老师傅一边帮着清理杂物,一边对摄制组解释道,“以前为了冬天保暖,我们这边的老灶台都会在灶膛和外墙之间,留一个夹层叫暖墙,烧火的时候热气能把墙也烘热了。”
王海涛闻言,眼睛一亮,立刻让摄影师把镜头推近,去拍那个夹层的结构。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场工,在清理夹层里积存的灰土和碎砖时,忽然“咦”了一声。
“王导,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他从夹层深处,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扁平方块。
油纸已经因为年代久远,变得又黄又脆,一碰就碎。
当包裹被层层打开,所有人都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
那是一本用牛皮纸做封面的巴掌大自制小本子。
本子的纸页已经严重泛黄,边缘卷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王海涛接过本子轻轻地翻开。
第一页用稚嫩的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三个字——林宇的。
翻开第二页,一幅画跃然纸上。
那是一幅手绘的“火箭草图”。
画得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
火箭的身体就是一个拉长了的圆锥体。
火箭被分成了三截,旁边还用箭头标注着“一级”“二级”“三级”。
火箭的底部,画着一团夸张的喷射火焰。
而在火箭的顶端,那个小小的尖尖的头部,居然还画了一个圆形的窗户。
透过窗户,可以隐约看到一个用几根线条勾勒出的正在微笑的火柴人。
在这幅画的旁边,还用铅笔,写着一行同样稚嫩的字:
“我要造一个飞船,去天上,去火星。”
整个摄制组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幅画上。
没有人会想到,多年后这个画画的孩子真的建立了一个名叫“金狮航天”的庞大帝国。
他旗下的运载火箭已经成功地将数百颗卫星,送入了近地轨道。
一个看似荒诞的童年的梦,竟然真的照进了现实。
当柳莹儿将这本“火箭草图”,递到林宇面前时,林宇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接过那个小本子,手指在粗糙的牛皮纸封面上,轻轻摩挲着。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恍惚,仿佛穿透了二十年的时光,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冰冷的灶台边,一边烧火,一边幻想着飞向天空的瘦小自己。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柳莹儿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我都忘了……自己曾经画过这么一幅画。”
他的目光落在那行“我要造一个飞船,去天上,去火星”的字上,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
“原来,我造飞船的梦从那么小的时候,就有了。只是我忘了当初,为什么想飞上天了。”
他以为自己创立金狮航天,是为了探索宇宙,是为了星辰大海,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但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所有宏大的理想,其最初的起点,或许都只是一个最微小的童年梦想。
……
老宅修复和纪录片拍摄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在泥港村不胫而走。
林雪英和黄秋母子,自然也听说了。
当他们得知,林宇请来了国内最顶级的专家,要花近百万的巨资,来修复那座破房子时,他们那颗贪婪的心再次被点燃了。
在他们看来,这哪里是修房子,这分明是在修一座“金山”!
而且,还有传媒公司的人在拍!这要是修好了,以后是不是就成了旅游景点了?那得收多少门票钱?
他们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天大的利益。
他们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被排除在外。
于是,这对母子又一次气势汹汹地找上了门。
这一次,他们直接冲到了祠堂,找到了正在和周教授讨论方案的林宇。
“林宇!”林雪英叉着腰,摆出了一副长辈的架势,“我可听说了,你要花大钱修老宅子!这可是我们林家的祖产!你凭什么一个人说了算?”
黄秋也在一旁帮腔:“就是!按照规矩,这么大的事,得有家族代表在场!我妈,是你亲姑姑!我们就是家族代表!这房子的事,我们也有份!”
他们的声音又尖又响,立刻引来了正在祠堂内外忙活的村民和摄制组的围观。
林宇还没开口,一旁的村长黄大海就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林雪英的鼻子,就直接开怼:
“林雪英!你还有脸说你是家族代表?你还有脸说我们林家?”
黄大海的声音洪亮如钟,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
“我问你!十几年前,你趁着林宇奶奶生病,偷偷把她那个当嫁妆的樟木描金柜给卖了!换来的钱,是不是都给你这个宝贝儿子,拿去镇上的赌场输光了?”
“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你们是一家人?!”
“我再问你!林宇上初中那年,大雪封山,发高烧快要死了,是你黄伯我,背着他,走了三十里雪路,送到镇上卫生院的!那个时候,你这个当亲姑姑的在哪里?!”
“现在,小宇出息了,要为祖宗修缮门楣了,你们倒跑出来,要家族代表权了?我呸!”
黄大海一口浓痰,吐在林雪英的脚边,他的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地起伏着。
黄大海的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像一把把尖刀,戳在了林雪英和黄秋的脊梁骨上。
也说出了在场所有村民的心声。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
“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把老娘的嫁妆都卖了,还算人吗?”
“现在想起来是一家人了?晚了!”
林雪英和黄秋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们想反驳,却发现在全村人的指责和嘲笑面前,任何的辩解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这对母子终于扛不住那一道道鄙夷的目光,灰溜溜地像两条丧家之犬,从人群中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