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城头的硝烟尚未散尽,肃杀之气已如冰霜凝结在联军统帅的眉宇之间。残破的太守府内,火盆驱不散深冬的寒意,巨大的舆图铺展在临时拼凑的木案上,潼关那宛如巨兽獠牙的标记,死死扼住西进长安的咽喉。
“潼关…”沮授修长的手指重重按在舆图那处险峻的标记上,声音沉凝如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段煨此人,是董卓麾下难得的稳将,深谙守御之道。其麾下西凉兵卒虽新败于弘农,然凭此天险,据关死守,我军若强攻,必是尸山血海,徒耗锐气!”
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帐中诸将,最终落在主位的刘备身上:“主公,曹将军,孙将军!当此之际,需行奇策,破此僵局!”
刘备凝视着舆图上潼关背后那片广袤的河东之地,目光深邃:“公与之意,莫非在河东?”
“正是!”沮授手指猛地向北划去,点在黄河几字形大弯内侧的安邑城,“安邑,河东重镇,扼守盐池,沟通并、司!守将董越,乃董卓疏族,性贪而寡谋,其麾下兵力大半已被董卓抽往潼关及长安布防!若能以雷霆之势,速克安邑,则如利刃剖开潼关侧翼!继而…”他的手指迅疾向西滑动,点在黄河渡口蒲坂津,“趁潼关守军被正面牵制,无暇他顾,遣一精锐之师,自安邑疾趋蒲坂!蒲坂守备空虚,渡河易如反掌!一旦渡过黄河,便是潼关背后!”
沮授的手指最终狠狠戳在潼关背后的平原上,眼中精光爆射:“届时,潼关天险,不攻自破!段煨便是铁打的关隘,也难挡腹背受敌之危!”
帐内一片寂静,唯有炭火噼啪作响。曹操眼中光芒大盛,猛地一拍大腿:“好!此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公与先生此计,直击要害!”
孙坚霍然起身,赤帻如火,古锭刀在鞘中嗡鸣:“奇袭安邑,转战蒲坂,绕击潼关之后!此等险路,非我江东健儿莫属!玄德公,孟德兄!此路先锋,孙坚请战!”
刘备目光扫过曹操,曹操毫不犹豫地点头:“文台兄勇烈冠世,此任非君莫属!”
刘备眼中再无半分迟疑,镇北大将军的决断如山岳般沉稳:“好!文台兄听令!”
“末将在!”孙坚抱拳躬身。
“命你率本部江东精锐,并调拨赵云银凤卫轻骑助你!即刻拔营北上,星夜兼程,直扑安邑!务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城斩将!得手后,无须休整,即刻转兵向西,突袭蒲坂,强渡黄河!渡河之后,燃烽火为号,直插潼关背后!此战关乎全局,文台兄,千斤重担,托付于你了!”
“得令!”孙坚声音斩钉截铁,眼中战意如火山喷涌,“坚必克安邑,渡蒲坂,捣潼关之背!若不成,提头来见!” 他转身,赤帻如火炬般卷出帐外,“程普、黄盖、韩当、祖茂!赵云将军!点齐兵马,即刻出发!”
“孟德!”刘备目光转向曹操。
“玄德兄吩咐!”曹操肃然。
“你我二人,合兵一处!明日拂晓,兵临潼关城下!不求急攻破关,但需大张旗鼓,佯装主力,日夜不停,轮番攻扰!擂鼓摇旗,虚张声势,务必让段煨以为我大军尽集于关前,无暇他顾!将他的眼睛,死死钉在潼关正面!”
“妙!”曹操抚掌大笑,“某定让段煨这厮,寝食难安,疑神疑鬼!元让、妙才!随我整军,明日与玄德兄共赴潼关,唱一出好戏给段煨看!”
“先生!”刘备最后看向自己的首席谋士。
“属下在!”
“统筹粮秣器械,保障两路大军供给!严密监控长安方向董卓动向,若有异动,即刻飞报!”
“诺!”
军令如山,三支铁流轰然启动!孙坚的赤帻与赵云的银甲汇成一道锐利的锋矢,卷起漫天烟尘,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北方!而刘备与曹操的大军,则如同移动的山岳,旌旗蔽日,鼓号喧天,浩浩荡荡地压向潼关!一场决定长安门户的奇正双杀,在凛冽的寒风中悍然展开!
潼关,雄踞秦岭与黄河之间,关墙依绝壁而建,高耸入云,宛如天神用巨斧劈出的屏障。巨大的城门裹着厚厚的铁皮,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关墙之上,垛口如林,强弓劲弩密布,滚木礌石堆积如山。守关的西凉兵卒虽面带疲色,但眼神凶狠,透着一股困兽犹斗的戾气。
关楼内,段煨按剑立于巨大的了望孔前,眉头紧锁。他身形魁梧,面容冷硬如岩石,甲胄陈旧却擦拭得锃亮,与李傕、郭汜等人的张扬截然不同。望着关外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刘曹联军,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战鼓和号角,他心中没有丝毫轻敌。
“将军,贼军势大…恐是倾巢而来!”副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倾巢?”段煨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刘备、曹操皆是奸猾之辈,岂会不知潼关之险?如此大张旗鼓,虚张声势罢了!”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关下连绵的营寨和喧嚣的军阵,“传令各隘口,加倍警惕!强弓硬弩备足,滚木礌石检查!多备火油,谨防火攻!没有本将军令,任何人不得出关迎战!任他鼓噪辱骂,只当犬吠!守住关隘,便是大功!”
“诺!”
翌日拂晓,潼关之下,战鼓擂得如同天崩地裂!
“攻——!!” 随着曹操一声令下,曹军步卒扛着简陋的云梯,在盾牌的掩护下,如同蚁群般涌向雄关!箭矢如飞蝗般从城头泼洒而下,叮叮当当射在盾牌上,不时有士卒中箭倒地,惨叫声被震天的鼓号淹没。
“放!” 关墙上,段煨沉着下令。巨大的滚木裹挟着风雷之势砸落,将数架云梯砸得粉碎,攀爬的士卒如同断线风筝般坠落!滚烫的金汁兜头浇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凄厉非人的惨嚎,皮肉焦糊的恶臭弥漫开来!
“再上!” 夏侯惇双目赤红,亲自督战。又一波曹军悍不畏死地冲上!
与此同时,另一侧关墙下,刘备军的攻势同样猛烈!关羽青龙偃月刀一挥:“刀盾手,前突掩护!弓弩手,仰射压制!”
“放箭!砸!给我狠狠地砸!” 段煨在关墙上奔走呼喝,指挥若定。他深知对方意在牵制,故而将主要精力放在防御调度上,任凭关下如何鼓噪辱骂,始终紧闭关门,绝不浪战。战斗异常惨烈,联军每前进一步都付出巨大代价,关墙下很快堆积起层层叠叠的尸体,鲜血将冻土染成暗红色泥泞。然而,潼关雄峙依旧,宛如不可撼动的巨礁。
日复一日。战鼓声、喊杀声、金铁交鸣声、垂死哀嚎声成了潼关内外唯一的旋律。段煨紧绷的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日夜巡视在关墙上,眼窝深陷,却目光如炬。他死死盯着关下刘备、曹操的中军大纛,看着他们不断调兵遣将,轮番猛攻,心中那丝“对方主力尽在关前”的判断,愈发坚定。
就在潼关正面杀声震天、血肉横飞之际。一支沉默的铁骑,正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在河东大地上狂飙突进!
孙坚一马当先,赤帻如火,古锭刀在鞘中低鸣。赵云的照夜玉狮子紧随其后,银甲白袍,如同雪原上的闪电。程普、黄盖、韩当、祖茂等江东宿将,以及银凤卫的精锐轻骑,卷起一路烟尘,蹄声如闷雷滚过空旷的原野。沿途小股西凉游骑望风披靡,根本来不及示警。
安邑城的轮廓在望。正如沮授所料,城防松懈。守将董越,正因前几日潼关方向抽调走他大部分精锐而满腹牢骚,在府中饮酒作乐。
“敌袭!江东孙坚!!” 凄厉的警号撕破了安邑城慵懒的午后!
董越被亲兵从酒桌上拖起,醉眼惺忪地爬上城楼,只见城外烟尘滚滚,一支杀气腾腾的精骑已如旋风般卷至城下!当先一将,赤帻银甲,气势如虎!
“放…放箭!快关城门!” 董越吓得酒醒了一半,嘶声吼道。然而,仓促间组织的抵抗稀稀拉拉。
“江东儿郎!随我破城!” 孙坚古锭刀出鞘,刀锋直指城门!他竟不待云梯,亲率数十名最悍勇的亲兵,冒着稀疏的箭雨,直扑城门洞!程普、黄盖左右护卫,刀矛翻飞,格挡箭矢!
“开!” 孙坚一声暴喝,凝聚全身力气,古锭刀化作一道匹练寒光,狠狠劈在沉重的门栓连接处!火星四溅!那粗大的硬木门栓竟被这蕴含猛虎之力的一刀,劈开一道深深的裂痕!
“再来!” 韩当、祖茂等将怒吼着,巨斧重锤齐下!轰然巨响中,门栓断裂!城门被硬生生撞开一道缝隙!
“杀进去!” 赵云早已率银凤卫轻骑如潮水般涌入!银枪所向,守军纷纷溃散!
董越魂飞魄散,在亲兵簇拥下欲从西门逃窜,正撞上疾驰而来的黄盖!
“狗贼!哪里走!” 黄盖须发戟张,两条铁鞭如同泰山压顶般砸下!董越仓促举刀格挡!
当!咔嚓!
刀断!臂折!董越惨嚎一声,被巨大的力量砸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城墙上,筋骨寸断,当场毙命!
主将一死,安邑守军彻底崩溃。战斗在日落前便已结束。孙坚毫不停留,一边命人扑灭零星火头,安抚惊恐百姓,一边厉声下令:“传令!全军就地补充食水!马不解鞍,人不卸甲!星夜出发,目标——蒲坂津!”
江东健儿与银凤卫,如同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在凛冽的寒风中再次启程!马蹄踏碎月光,向着黄河奔涌!
蒲坂津,黄河在此收束,水流湍急。对岸便是潼关背后的冯翊郡。因潼关吸引了所有注意,此渡口守备极为空虚,仅有数百老弱残兵和几艘破旧的渡船。
当孙坚、赵云率领的精骑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渡口时,守军目瞪口呆,几乎未做像样抵抗便四散奔逃。
“搜集所有船只!扎制木筏!速速渡河!” 孙坚雷厉风行。火光映照着奔腾的黄河,士卒们奋力划桨,战马在船上不安地嘶鸣。第一批精锐在赵云的率领下,如银龙般率先登上西岸,迅速建立滩头阵地,肃清残敌。
孙坚最后一批渡河。当他踏上西岸坚实的土地,回望东方,潼关巨大的阴影在晨曦微露的天际线上勾勒出狰狞的轮廓。他眼中厉色一闪,猛地举起手中火把!
“举火!三堆烽燧!告之玄德公、孟德兄!孙文台——已渡黄河!兵锋——直指潼关之背!!”
三堆巨大的烽火,在黄河西岸的黎明中冲天而起!赤红的火焰如同三柄刺破苍穹的利剑,在凛冽的晨风中猎猎燃烧!数十里外,清晰可见!
潼关,血战正酣。段煨刚刚击退一波曹军的凶猛攻势,正靠在冰冷的垛口后喘息。连续数日的激战,饶是他意志如铁,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关下联军的攻势虽猛,却始终未能真正撼动雄关,这让他心中那丝坚守的信念尚存。
突然!
“将军!快看西边!!” 亲兵惊恐的嘶喊声如同炸雷!
段煨猛地扭头向西望去!只见黄河方向,三道笔直的、赤红如血的狼烟,如同擎天巨柱,刺破了黎明的青灰色天幕!在凛冽的朔风中,狂舞不息!
“狼…狼烟?!西岸?!怎么可能?!” 段煨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凉!他死死盯着那三柱刺目的烽火,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安邑失陷?蒲坂被渡?一支敌军竟如鬼魅般出现在潼关背后?!腹背受敌!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关下刘备、曹操那看似倾尽全力的猛攻,原来只是惑敌的佯攻!真正的杀招,早已如同毒刺,绕到了他最致命的背后!潼关天险,此刻已成绝地!
“段煨!!” 关下,刘备沉稳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借着凛冽的晨风,清晰地送至关墙之上,“天兵已渡黄河!兵临尔后!潼关天险,已成绝地!汝为汉将,岂甘为董卓陪葬?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开城献关,免尔麾下儿郎玉石俱焚!若执迷不悟,待我大军前后夹击,关破之时,鸡犬不留!!”
刘备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守关西凉兵的心坎上!他们顺着段煨呆滞的目光望向西方那三道刺破苍穹的烽火,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关墙上疯狂蔓延!
“将军…降…降了吧…”
“腹背受敌,守不住了啊…”
“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绝望的低语在士卒中传递,士气瞬间崩溃至冰点。
段煨面如死灰,扶着垛口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望着关下刘备军阵中那杆猎猎作响的“刘”字大旗,又望了望西方那如同索命符般的冲天烽燧,最后环视身边一张张充满恐惧和求生欲的脸。潼关依旧雄伟,但那份倚为屏障的安全感,已在烽火燃起的瞬间轰然倒塌。
“天意…天意乎?” 他惨然一笑,声音嘶哑干涩。所有的坚守,在绝对的战略碾压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剑,这把跟随他多年的战剑,此刻重若千钧。
哐当!
长剑被狠狠掼在冰冷的关墙青砖上,发出刺耳的悲鸣。
“开…开城…门…” 段煨闭上双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投降。”
沉重的潼关城门,在无数道或绝望、或茫然、或庆幸的目光注视下,伴随着巨大铁链摩擦的刺耳声响,缓缓向内开启。那道曾被视为不可逾越的天堑,那道囚禁着西凉军最后希望的铁闸,在孙坚点燃的三柱烽火与刘备曹操的兵威之下,轰然洞开!
潼关,这座横亘在联军与长安之间的最后一道雄关,终于告破!通往囚禁着汉家天子的魔窟——长安的道路,在血火与烽烟中,悍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