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屠左贤王呼衍豹被赵云一枪钉死在吊桥上的震撼,如同惊雷滚过风雪弥漫的战场。那杆染血的亮银枪抽回的瞬间,休屠人赖以凝聚的凶悍气焰,连同他们主将的生命,被彻底抽空。豹头大纛颓然倾覆,象征着无可挽回的崩溃。原本如嗜血蚁群般疯狂扑城的胡骑,瞬间变成了被沸水浇灌的蚁穴,惊惶、混乱、绝望的嚎叫取代了战吼,数万大军如同无头苍蝇般狼奔豕突,自相践踏。
张辽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战机?城门洞开,吊桥未收,这位浴血整日、伤痕累累的守城主将,眼中燃烧着复仇与追击的烈焰,早已顾不上周身剧痛。他翻身上了亲兵牵来的战马,环首缺刃的大刀向前狠狠一指,嘶哑却如同惊雷的吼声炸响:“开城!追击!休屠狗,一个不留!”
阴馆城残存的所有能动弹的骑兵,连同部分悍勇步卒,如同决堤的洪流,怒吼着从城门汹涌而出,汇入张辽身后,朝着溃散的休屠大军狠狠撞去!刀锋所向,尽是仓皇的背影,马蹄踏处,溅起血色的冰泥!这场追击,已非战斗,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杀!休屠人肝胆俱裂,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丢盔弃甲,亡命北窜。雪原之上,留下无数冻结的尸骸和丢弃的辎重,一路蔓延向风雪深处。
直到天色完全被铅灰色的暮云吞没,视线彻底模糊,张辽才勒住缰绳,望着北方混沌一片、只剩下零星惨叫和马蹄回音的黑暗,重重吐出一口裹着血腥的白气,声音带着疲惫却无比快意的沙哑:“收兵!回城!”
当张辽带着一身冰血混合的征尘返回阴馆时,这座浴血重生的城池已点起了星星灯火。赵云及其麾下两百常山义从,已被田丰妥善安置在郡守府旁的兵营歇息。张辽未及卸甲,与田丰、刘德然匆匆碰面,三人脸上皆是劫后余生的疲惫,眼底却跳跃着希望的火光。
“赵子龙真乃神将!天赐玄德公,天佑我雁门!”田丰抚着短须,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白日城下那惊艳绝伦的一枪,足以铭刻在他毕生记忆之中。
“确是天降神兵!”张辽深以为然,随即眉头又习惯性地锁起,“然休屠主力未损,呼衍苍尚在西河虎视眈眈。主公处兵力本就捉襟见肘,此番呼衍豹虽败,恐令呼衍苍更加疯狂反扑。阴馆之危暂解,西河主战场,情势恐更加危急!”
田丰眼中精光一闪,显然与张辽想到了一处:“文远所言极是!阴馆残破,无力西援。当务之急,是让子龙将军这支生力军,连同…”他话音未落,府外骤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沉重如闷雷滚动又带着独特野性韵律的马蹄声!蹄铁密集敲击着冻土,声势惊人!
一名传令兵几乎是连滚爬冲入:“报!田先生!张将军!吕…吕布将军率一千并州狼骑,已至城外!”
“吕布?”张辽与田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意外,随即是巨大的释然与振奋!
沉重的城门再次开启。风雪中,一支剽悍的骑兵肃立在城门外。当先一骑,正是吕布。他一身略显陈旧的玄色皮甲,外罩半旧披风,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风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胯下一匹骨架高大、筋肉虬结的深枣色战马,虽非神骏,却也雄健异常,喷吐着浓重的白气。他身后,一千并州狼骑静默如林,人马皆裹着厚厚的霜雪,甲胄兵刃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一股历经血火磨砺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仿佛千头蛰伏于风雪中的饿狼。即便普通坐骑,也难掩这支百战余生的铁骑那冲天的凶悍。
吕布目光扫过城头残破的痕迹和尚未清理干净的血污,最后落在张辽染血的甲胄和疲惫却依旧锐利的双眼上,嘴角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张将军,田先生,奉主公急令,驰援阴馆。看来…某家来迟一步?这满地胡狗,是张将军的手笔?”他瞥了一眼城外狼藉的战场。
“非辽一人之功!”张辽抱拳,声音洪亮,“全赖将士用命,百姓同心!更赖常山赵子龙将军神兵天降,一枪毙杀贼酋呼衍豹,方解此滔天之危!”
“哦?赵子龙?”吕布浓眉一挑,赤红如火的瞳孔中瞬间燃起一丝炽热的兴趣,如同猛兽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一枪毙了呼衍豹?人在何处?”
郡守府内,灯火通明。卸去甲胄、清洗了血污的赵云,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布袍,更显得身姿挺拔,英气内敛。他正与田丰、刘德然叙话,听闻吕布至,起身相迎。
两道目光,在厅堂内骤然碰撞。
吕布高大魁梧,如山岳峙渊,即使收敛了锋芒,那股睥睨天下的桀骜与历经尸山血海的煞气依旧凝若实质,扑面而来。他打量着赵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皮相,直刺筋骨神魂。
赵云身姿如松,静立如渊。面对吕布那足以令常人窒息的威压,他神色平静,目光澄澈而沉稳,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礼:“常山赵云,见过吕将军。”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自有一股卓然气度。
吕布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赵云那双骨节分明、沉稳有力的手上,又扫过他腰间佩剑和斜倚在旁的那杆看似朴实无华、此刻却隐隐散发无形寒意的亮银枪。他赤瞳中的兴趣之火燃烧得更旺,嘴角咧开一个狂放的弧度:“好!好个常山赵子龙!果然不凡!能于万军之中取那呼衍豹首级,这杆枪,想必饮了不少胡狗的血!”他言语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强烈的挑战意味。
赵云平静回应:“保境安民,分内之事。吕将军威震并州,云亦久闻大名。”话语得体,却并无丝毫逢迎。
田丰适时上前,将西河离石前线刘备主力面对呼衍苍二十万大军的巨大压力、阴馆虽胜却无力西顾的严峻形势,以及他与张辽的商议结果和盘托出:“奉先将军,子龙将军!阴馆血战方歇,元气大伤,实无力再组大军西进。主公处兵力寡弱,直面呼衍苍主力,危如累卵!两位将军麾下,皆百战精锐,生力之军!丰与文远商议,恳请两位将军,即刻统率本部精骑,星夜兼程,驰援离石!迟则恐生大变!”
吕布闻言,脸上那一丝因见到赵云而升起的亢奋瞬间化为冰冷的凝重。他深知呼衍苍主力之强横,更清楚刘备那点家底。驰援,刻不容缓!他眼中赤芒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大手一挥,声如金铁交鸣:“好!某家此来,本就是为主公分忧!休屠狗贼,正好再会一会!何时启程?”
“事不宜迟!”田丰斩钉截铁,“请两位将军稍作休整,补充粮秣箭矢,一个时辰后,即刻西进!”
赵云亦肃然抱拳:“云与麾下义从,愿随吕将军同往,听凭驱策!”
一个时辰后,阴馆南门再次洞开。
风雪未歇,夜色浓重如墨。两支气质迥异的骑兵肃立在城门外的旷野上。
左侧,吕布一马当先。深枣色的战马不耐地刨着蹄下冻土,他依旧一身旧甲,背后那杆巨大的方天画戟在火把映照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光。一千并州狼骑默然列阵,人马皆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在寒风中凝成白雾,那股沉默中蕴含的、百战余生的铁血与凶戾,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沉重地压在雪地上。坐骑虽非名驹,但每一匹都筋骨强健,透着剽悍。
右侧,赵云白马银枪,素袍轻甲,在夜色中异常醒目。他身后,两百常山义从人人挺直腰背,眼神锐利如初生牛犊,虽无狼骑那浸透骨髓的煞气,却自有一股初生之犊不畏虎的蓬勃锐气与保家卫国的赤诚。他们的战马,也多是普通白马或杂色马,但精神抖擞。
吕布目光扫过赵云身后那些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孔,赤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被桀骜取代。他猛地一勒缰绳,枣红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嘶鸣!方天戟向前方沉沉的夜幕重重一指,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大地:
“儿郎们!随某家——杀奔离石!踏破休屠王庭!”
“吼!”一千狼骑爆发出低沉的、如同群狼啸月般的应和,声浪震得城头积雪簌簌落下。
赵云未发一言,只是手中亮银枪微微抬起,枪尖在火把光芒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身后两百义从,如同得到无声的号令,齐刷刷握紧了手中兵刃,眼神更加坚定。
“出发!”吕布一声断喝,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轰隆隆!
两支骑兵洪流,如同离弦的怒矢,轰然启动,狠狠撞入无边的风雪夜幕!吕布一骑当先,枣红马四蹄翻飞,卷起狂猛的雪浪,方天画戟的戟刃割裂寒风,发出尖锐的呜咽。一千狼骑紧随其后,蹄声沉重而整齐,如同无数战鼓擂动,踏碎冰原的寂静,那股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仿佛要将挡在前方的一切都碾成齑粉!
赵云率常山义从稍稍落后半个马身,白袍在疾驰中猎猎作响,如同风雪中一道不屈的闪电。银枪紧握,枪缨在风中急颤。两百骑紧紧跟随,马蹄声清脆而迅疾,虽不如狼骑那般沉重压迫,却带着一股灵动的韧劲,紧紧咬住前方那团卷动风雪的铁流。
风雪扑面,冰冷如刀。两支骑兵,一者如狂暴的熔岩,一者如冰冷的激流,在并州苍茫的雪夜大地上,并驾齐驱,朝着西南方向——那笼罩在休屠王呼衍苍巨大阴影下的西河离石城,狂飙突进!
凤虎西驰,风雪为凭。前方的路,是更广阔的血火战场,是足以撼动北疆命运的惊天碰撞!马蹄踏碎千里雪,枪戟直指离石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