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寨的防线如同被巨浪反复冲刷的堤坝,在郭太亲卫队这最后一波、也是最凶猛的冲击下,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数处胸墙被彻底撞塌,拒马在蛮力的拉扯下四分五裂!缺口处,郭太亲兵如同闻到血腥的食人鱼,红着眼睛,挥舞着精良的环首刀和长戟,疯狂涌入!飞燕寨的士兵用血肉之躯堵在缺口前,刀枪碰撞,骨断筋折,惨烈的嚎叫混合着刀刃入肉的闷响,构成死亡的交响。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将缺口堵塞,却又被后面涌上的叛军踩着尸体继续推进。
张燕如同浴血的修罗。他手中的长矛早已折断,此刻正挥舞着一柄不知从哪个叛军尸体旁捡来的厚背砍刀。刀锋卷刃,却依旧凶悍!每一次挥劈,都带起一蓬血雨,将扑上来的敌人砍翻。他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左臂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再次崩裂,鲜血顺着皮甲流淌。但他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冰冷而疯狂的火焰,死死钉在郭太身上!他的亲卫拼死护在他身侧,却一个接一个倒下。
“张燕!你的头——老子收下了!”郭太在亲兵的重重护卫下,终于逼近到十丈之内!他脸上带着残忍而兴奋的狞笑,手中长槊直指张燕,仿佛已看到对方授首的场景。他身边那些悍勇的亲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嘶吼着向张燕最后的防线扑来!
张燕猛地将砍刀拄地,支撑住因失血而有些摇晃的身体,胸膛剧烈起伏,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他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看着身边仅存的几个伤痕累累的亲卫,眼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玉石俱焚的疯狂!他猛地举起砍刀,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飞燕寨——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残存的飞燕寨士兵爆发出最后的悲鸣,如同垂死的孤狼!
就在这千钧一发、张燕即将被郭太亲兵彻底吞没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却又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从九幽地府传来,骤然撕裂了卧牛坳上空所有的喧嚣与杀伐!
这号角声不同于黑山军任何一支部队!它带着塞外朔风的凛冽,带着铁与血的肃杀,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震颤的野蛮力量!号角声并非来自谷口,而是……来自众人头顶?!
激战中的双方士兵,包括杀红了眼的郭太和濒临绝境的张燕,都不由自主地、惊愕地抬头望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卧牛坳东侧那道如同牛脊般陡峭高耸的山梁!
只见那灰蒙蒙的天幕之下,高耸的山梁脊线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排排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骑士剪影!
他们身披玄色铁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如同附着在山脊上的钢铁鳞片。坐下战马高大神骏,喷吐着浓重的白雾,四蹄不安地刨动着山岩。一面面玄底赤边的战旗在凛冽的山风中狂舞,旗面上,狰狞的狼头图案在风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扑噬而下!
为首一人,端坐于一匹通体赤红、神骏非凡的战马之上!他身形伟岸,一袭赤红如血的披风在身后疯狂翻卷,如同燃烧的烈焰!手中一杆方天画戟,长长的戟刃斜指苍穹,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寒芒!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他那睥睨天下、桀骜不驯的狂暴气势,也如同实质的飓风,狠狠撞入每一个仰望者的心神!
并州狼骑!吕布!
“是…是吕布!”飞燕寨阵地上,有眼尖的老兵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吕布?!他怎么会在这里?!”郭太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骇与茫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山梁之上,吕布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电光,瞬间锁定了谷地中那面招摇的“郭”字大旗,以及旗下那个衣着显眼、正陷入惊愕的郭太!他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抹狰狞而狂放的笑意,如同猛兽盯上了必死的猎物!
“狼崽子们——!”吕布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瞬间盖过了山谷中所有的声音,带着无匹的霸气和毁灭一切的狂暴意志,“随某——碾碎他们!”
“吼——!!!”山梁之上,数千狼骑同时爆发出震彻云霄的狂吼!那吼声汇聚成恐怖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下方每一个叛军的心头!
“杀——!”吕布猛地一夹马腹!胯下赤红战马如同离弦的血色闪电,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龙吟般嘶鸣,四蹄腾空,竟然直接从陡峭的山脊上,向着下方混乱的谷地,发起了决死的冲锋!在他身后,无数玄甲狼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紧随其后,从高耸的山梁上俯冲而下!马蹄踏碎山石,卷起漫天烟尘,如同山崩海啸!
“不…不可能!”郭太看着那如同神兵天降、从不可能的方向发起冲锋的铁骑洪流,魂飞魄散!他声嘶力竭地咆哮:“放箭!快放箭!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并州狼骑选择的冲锋路线,正是叛军防御最薄弱、也最意想不到的侧翼高地!而且,吕布的冲锋,根本无视了任何常理!那陡峭的山坡,在他和他那匹枣红战马脚下,竟如履平地!枣红战马如同燃烧的流星,四蹄在嶙峋的山岩上精准地借力、腾跃,速度快得如同幻影!身后黑色的铁流紧随其势,虽然不如吕布那般神乎其技,但也展现出惊人的骑术和悍不畏死的气势,如同钢铁瀑布般倾泻而下!
叛军仓促组织起的零星箭雨,在狼骑高速俯冲的威势面前,显得软弱无力。大部分箭矢被精良的铁甲弹开,少数射中马匹或骑士,也无法阻挡这毁灭洪流分毫!
“挡我者——死!!!”
吕布的咆哮如同死神的宣判!他第一个冲入叛军混乱的后阵!方天画戟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死亡弧光!
轰——!
戟刃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挡在吕布马前的几名叛军,连人带兵器被狂暴的力量撕成碎片!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抛洒开来!赤红战马毫不停留,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叛军最柔软的腹部!
吕布所过之处,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方天画戟或劈、或扫、或挑、或刺,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生命!没有任何人能挡住他哪怕一瞬!他如同地狱中走出的魔神,在万军丛中肆意冲杀,目标只有一个——那面“郭”字大旗!
紧随其后的并州狼骑,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爆发出更加凶残的嚎叫!他们以吕布为锋矢,狠狠凿入叛军阵中!沉重的马槊如同毒龙出洞,锋利的环首刀左右劈砍!他们久经沙场,配合默契,如同一台高效运转的杀戮机器,在混乱的叛军阵中犁开一道道血肉胡同!
崩溃!瞬间的、彻底的崩溃!
叛军本就被飞燕寨的顽强抵抗消耗了大量锐气,后方又突然遭到这如同天神下凡般的毁灭性打击!心理防线在吕布那非人般的武力威慑和狼骑摧枯拉朽的冲击下,瞬间崩塌!
“跑啊——!”
“吕布!是吕布来了!”
“魔鬼!他们是魔鬼!”
恐惧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叛军士兵再也顾不得什么金银财宝,什么郭太的严令,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如同无头的苍蝇般四散奔逃!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郭太的亲兵卫队试图组织抵抗,但在吕布那毁灭性的冲锋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吕布的目标极其明确,赤红战马在混乱的人群中左冲右突,方天画戟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地带走试图阻拦者的性命,势不可挡地直逼郭太!
“保护大帅!挡住他!”郭太身边最后几名悍不畏死的亲兵,红着眼睛扑向吕布。
“蝼蚁!”吕布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寒芒。方天画戟一个横扫千军,狂暴的罡风将扑上来的几人连人带兵器扫飞出去,骨断筋折!战马前冲之势毫不停滞!
郭太看着那如同魔神般冲破一切阻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赤红身影,看着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死人般的冰冷杀意,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什么野心,什么霸业,此刻都化为乌有!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撤!快撤!”郭太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猛地调转马头,狠狠一鞭抽在坐骑臀上,就要在亲兵最后的护卫下,向着谷口方向亡命奔逃!
“哪里走——!”吕布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一夹马腹,赤红战马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瞬间拉近距离!同时,他猿臂轻舒,方天画戟如同毒龙出海,带着刺耳的破空厉啸,脱手飞出!
一道赤金色的流光,撕裂混乱的战场!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杆灌注了吕布狂暴力量的方天画戟,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郭太的后心!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从马背上飞起,被死死钉在数丈之外的一棵枯树上!戟刃透胸而过,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前后两个巨大的创口狂涌而出!
郭太的身体挂在戟杆上,剧烈地抽搐着,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不甘。他徒劳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下,头颅一歪,气绝身亡!
“大…大帅死了!”郭太的亲兵和附近目睹这一幕的叛军,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发出绝望的哀嚎!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彻底瓦解!
“郭太已死!降者不杀——!”吕布勒住战马,声如洪钟,响彻整个山谷!他身后,并州狼骑齐声怒吼,声震四野:“降者不杀——!”
这如同天威般的怒吼,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残余的叛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跪倒在地,抛下兵器,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山坡上,一直死死支撑的张燕,看着那被钉死在枯树上的郭太尸体,看着谷底如潮水般跪倒的叛军,看着那如同战神般屹立在血泊尸山之中的赤红身影,一直紧绷到极限的心弦,终于骤然松弛。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夹杂着失血的虚弱汹涌袭来。他身体晃了晃,手中那柄卷刃的砍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身边的亲卫慌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援兵…到了…”张燕看着吕布的方向,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弧度,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山谷中的喊杀声迅速平息,只剩下伤者的哀嚎、战马的悲鸣,以及并州狼骑维持秩序的呼喝声。血腥的气息浓得化不开,硝烟在凛冽的山风中打着旋儿。
吕布策马缓缓来到那棵钉着郭太尸体的枯树下。他伸出手,握住方天画戟冰冷的戟杆,微微用力。
噗嗤!
戟刃拔出,郭太的尸体如同烂泥般滑落在地。
吕布看都没看那具曾经野心勃勃、如今却一文不值的尸体。他甩了甩戟刃上温热的血珠,目光投向山坡上那道被亲卫搀扶着、同样浴血昏迷的身影——张燕。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谷口方向传来。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疾驰而至,为首一人高举着并州牧刘虞的节杖!
“奉刘使君之命!黑山渠帅张燕,深明大义,约束部众,护境安民有功!特此晓谕:朝廷天恩浩荡,准刘使君所奏!即授张燕为上党太守!统领部众,屯垦御边,剿抚黑山余孽,保境安民!望张太守不负朝廷重托,不负刘使君举荐之恩,不负并州百姓之望——!”使者洪亮的声音,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刚刚苏醒过来、被亲卫搀扶着的张燕,虚弱地抬起头,望向那代表朝廷权威的节杖,又望向谷底那个如同魔神般持戟而立的赤红身影,再望向身边那些劫后余生、眼巴巴望着他的飞燕寨兄弟…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与释然的叹息。
吕布听着那宣告招安的使者声音,又瞥了一眼昏迷的张燕,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他猛地一勒缰绳,赤红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
“狼骑听令!”吕布的声音响彻山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收敛战场,清点俘虏!敢有异动者——杀无赦!”
“诺!”数千狼骑齐声应喝,声震山谷。
吕布不再停留,调转马头,方天画戟斜指北方。赤红披风在凛冽的山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火焰。他的目光越过血染的山谷,越过莽莽的太行,投向那更为辽阔、也隐藏着更大威胁的北方塞外。那里,才是他吕布真正渴望的战场,是他为主公刘备开疆拓土、犁庭扫穴的宿命之地!
赤红的战马迈开步伐,载着它的主人,向着营盘的方向缓缓行去。身后,是浴血重生的黑山,是刚刚被授予太守印信的张燕,是无数跪伏在地的俘虏,以及那面在寒风中依旧狰狞招展的狼骑战旗。
血火淬炼后的太行山麓,一个新的秩序,伴随着招安的旨意与吕布留下的铁血威压,正在血色的余晖中艰难地萌芽。而吕布的目光,已投向更远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