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相国府。夜宴的喧嚣如同虚幻的泡沫,被一声凄厉的嘶喊狠狠戳破!
“报——!!!汜水关八百里加急军报——!!!”
董卓脸上的醉意瞬间被暴戾取代,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熊罴,踹翻案几,七星宝刀疯狂劈砍着无辜的铜鹤香炉,刺耳的刮擦声令人齿冷。
“五万大军!守不住一个汜水关?!被一个吕布杀得丢盔弃甲?!废物!华雄废物!!”
谋士李儒从阴影中快步走出,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相国息怒!胜败兵家常事。华雄虽败,汜水天险犹存。当务之急,是寻思破局之策!” 他目光投向西方,嘴角勾起一丝毒蛇般的冷笑,“相国莫非忘了?吕布此人,豺狼之性,有奶便是娘!昔日在太原,他不过是一个小兵!太原城破于休屠胡骑,他如丧家之犬!若非刘备收留,授以西河都尉之职,安有今日?此等反复之辈,绝非刘备那般自诩仁义的迂腐之徒!若相国肯舍下更大的本钱…”
“收买吕布?”董卓眼中凶光与贪婪交织,“让他反戈一击?”
“正是!”李儒斩钉截铁,“吕布贪利好色,重名轻义。刘备能给他什么?不过一郡都尉!相国坐拥天下,许以高官厚禄,奇珍异宝,再投其所好…何愁吕布不心动?若吕布反水,刘备断一臂膀!孙坚孤掌难鸣!关东联军,不攻自破!” 他压低声音,抛出致命诱饵,“相国座下那匹西羌火龙驹——赤兔!吕布爱马如命,视同性命!以此马为饵…”
“赤兔?!”董卓眼中肉痛一闪而过,旋即被滔天权欲淹没!“好!就依你!速召李肃!告诉他,只要说动吕布,赤兔便是饵!高官厚禄,随吕布开口!老夫只要刘备、孙坚人头!”
劫后余生的炊烟在江东军大营袅袅升起,粟米的香气驱散了绝望。营寨虽仍显狼藉,士卒们捧着热粥的脸上已有了血色。中军帐内,气氛却凝重如铁。孙坚疲惫中带着刚毅,古锭刀横膝。吕布大马金刀,擦拭着方天画戟的戟刃,昨夜煞气稍敛,眉宇间的傲气依旧迫人。
“奉先将军,”孙坚抱拳,声音低沉郑重,“昨夜雪中送炭,活我三军,孙坚与江东子弟,永铭五内!”
吕布摆手,语气平淡傲然:“奉主公军令而已。主公言,讨董乃大义,孙太守功在社稷。些许粮秣,何足挂齿。速整军伍,破关诛贼方是正理!”
话音未落,帐外亲兵急报:“吕将军!营外李肃求见,言是将军故友,自西来!”
“李肃?”吕布擦拭画戟的手一顿,剑眉微蹙。程普、黄盖等江东将领瞬间警觉,目光如电射向帐门。孙坚脸色一沉,手按刀柄,紧盯着吕布。
吕布嘴角勾起讥诮弧度:“故友?有趣。让他进来。”
李肃裹着寒气入帐,堆满惊喜笑容,一揖到地:“奉先!一别经年,神威更胜!昨夜英姿,愚兄心折!”
吕布未起身,冰冷目光如刀锋刮过李肃:“不在雒阳享福,来此凶险之地作甚?” 平淡字句,冰锥般刺人。
李肃干笑,扫视帐内虎视诸将,压低声音:“奉先,人多眼杂。借一步说话?关乎兄台前程富贵!”
“前程富贵?”吕布嗤笑,声调陡然拔高,刻骨嘲讽响彻大帐,“董卓老匹夫想收买吕某?是黄金万两,还是裂土封王?” 他身体前倾,煞气压向李肃。
弑主之言,如惊雷炸响!程普、黄盖骇然变色!孙坚瞳孔骤缩,手按刀柄!凶兽獠牙,森然毕露!
李肃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强笑:“奉先…何出此言?相国是真心仰慕!实不相瞒…”他咬牙抛出诱饵,“相国知兄爱马如命!特命愚兄,将此天下神驹——赤兔火龙驹,赠与兄台!”
转身高喝:“牵上来!”
帐帘再掀!一股灼热气息涌入!两名力士小心翼翼牵入一匹神驹!
嘶——!
帐内倒吸冷气声一片!
通体赤红如血,无一丝杂毛!高大匀称,肌肉蕴含爆炸力量。鬃尾如赤色锦缎流淌火焰光泽。瞳仁深处跳动着金色火焰,睥睨凡尘!四蹄赤玉温润,踏地有金玉之鸣!马中帝王——赤兔!
赤兔昂首长嘶!声如龙吟!热浪无形扩散!它睥睨扫视,目光最终落于吕布,金焰眸子竟闪过一丝探究与亲近?
吕布如遭雷击,霍然站起!桀骜眼眸死死盯住赤红火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光芒!他一步步走下,无视众人,径直走向赤兔。李肃狂喜。
吕布伸手,带着虔诚谨慎,抚向赤兔脖颈。赤兔未闪避,反而侧头,将火焰鬃毛蹭向那布满老茧的手掌。皮毛光滑滚烫,磅礴生命力透掌传来!吕布的手竟微微颤抖!他深吸气,眼中狂热几欲燃烧!
“好马!!”声音激动嘶哑,“真乃…马中之龙!”
李肃狂喜凑近,声音蛊惑:“奉先!相国赤诚!赤兔配英雄!只要兄弃暗投明,助相国剿灭叛逆,诛杀刘备、孙坚!相国许诺,封兄为骠骑将军,领并州牧!黄金美女,予取予求!何必屈居刘备那织席贩履之辈麾下!”
“弃暗投明?诛杀刘备?”吕布抚马的手骤停。缓缓转头,眼中狂热潮水般退去,化作冰冷漠然与被冒犯的暴戾。看着李肃期待的脸,嘴角咧开森寒如恶狼呲牙的笑容。
“李肃,”声音不高,字字如冰珠砸落,“看在往日情分,看在这赤兔份上…某今日,不杀你。”
李肃笑容僵死,血色尽褪!
“回去告诉董卓,”吕布声音陡然拔高,金铁交击,狂傲不屑响彻大帐,“想买吕奉先的脊梁骨?一匹赤兔,不够!” 他猛挥手,如驱苍蝇:“滚!趁某没改主意!带着狗屁许诺,滚回雒阳!再敢踏入此营,方天画戟下,定取尔狗头!”
“奉先!三思啊!”李肃惊骇挣扎。
“滚——!”吕布炸雷暴喝!声浪震落帐顶灰尘!凶煞之气轰然爆发!李肃如遭重锤,眼前发黑,踉跄后退,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在力士搀扶下连滚爬爬逃出大帐,连赤兔缰绳也忘了拿。
帐内死寂。唯余赤兔不耐响鼻,喷出灼热白气。
吕布戾气尽敛,恢复漫不经心傲然。轻拍赤兔脖颈,动作奇异温柔。转身,目光坦然迎向孙坚锐利如鹰、饱含审视惊疑的目光,以及程普、黄盖等人复杂眼神。
“孙太守,”声音平静无波,“董卓老贼派李肃来,想用这赤兔和骠骑将军虚名,买我反水,掉头咬玄德公和你江东一口。”
他顿了顿,嘴角讥诮弧度带着天真直率:“马,我收了。确是天下好马,我吕奉先看上,便是我的。至于背叛玄德公?”嗤笑一声,浓浓不屑,“李肃那点心思,连我亲兵都骗不过!董卓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俯首?” 他目光扫过诸将,定格孙坚,坦荡近乎嚣张:“当年太原城破,休屠胡骑屠戮,我吕布不过丧家之犬!是玄德公收留残兵,授我西河都尉,托我守土安民!授我兵权,与我并州狼骑同生共死!这份情义,这份信任,岂是董卓老匹夫几块骨头能比的?”
他下巴微扬,混不吝傲气:“李肃,当年在太原军中确与我喝过几碗劣酒,算半个朋友。杀他污戟。所以,收马,踹人。就这么简单。孙太守若觉不妥…” 他指向帐外,“尽管去信告知玄德公便是!”
帐内沉默。江东诸将面面相觑,被这理直气壮、无赖坦荡的说辞震住。收敌重礼,拒叛主君,理由蛮横:马好我就要;董卓不配;刘备于我有收留授职、同袍死战之恩;李肃算故交不杀…
孙坚紧盯吕布那双桀骜清澈的眼睛,紧绷身体缓缓放松,按刀之手松开。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洪亮释然,带着奇异的欣赏!
“哈哈哈!好!好一个吕布吕奉先!够狂!够傲!够真!董卓以赤兔相诱,你坦然受之;高官厚禄,弃之如敝履!恩怨分明,快意恩仇!虽非圣贤,却是真性情!真豪杰!”
他大步上前,用力拍吕布肩膀:“奉先将军放心!此事,我孙文台非但不会告知玄德公,反要赞你行事光明,不欺暗室!董卓老贼龌龊,瞎了狗眼!赤兔马,合该归你!宝马配英雄,天经地义!”
吕布微怔,咧嘴笑了,戾气少了几分真切痛快:“孙太守痛快!比酸儒强多了!”
“既如此!”孙坚眼中战意烈火重燃,“奉先将军新得神驹,我军士气正盛!何不趁此良机,共破汜水,斩华雄狗头雪恨?!让董卓看看,他的离间计,何等可笑!”
吕布眼中战意爆燃,抄起方天画戟!赤兔感应主人心意,激昂长嘶!
“正合我意!”
汜水关楼,寒风刺骨。华雄裹厚裘,吊着渗血左臂,怨毒惊悸的目光死死钉在关下生机勃勃的江东大营。突然,他瞳孔骤缩!
辕门洞开,一骑赤红如血,飞驰而出!那马…通体赤红如烈焰,神骏非凡!马背上,玄甲大将,方天画戟,猩红大氅狂舞——吕布!
更让华雄肝胆俱裂的是,吕布竟在关前策马奔腾!赤兔四蹄翻飞,踏雪无痕,只留赤色残影!吕布单手持戟,刺扫劈砸,方天画戟轻若无物,撕裂空气的厉啸恐怖绝伦!试马!耀武!向汜水关,向华雄,展示昨夜夺得的战利品!展示无可匹敌的力量!
“吕——布——!!”华雄野兽般嘶吼!一拳狠狠砸碎垛口青砖,拳锋鲜血淋漓浑然不觉!“我的赤兔!那是相国赐予我的赤兔!!” 咆哮扭曲变调,“无耻狗贼!我华雄与你不共戴天!!”
怨毒咆哮在关墙间回荡,如濒死哀嚎。关下雪原上奔腾的赤色火焰,像一记响亮耳光,抽在每个西凉守军脸上。
百里外雒阳相国府,李肃筛糠般跪于金砖,添油加醋描述吕布“狂喜失态”、“心动犹豫”,最后“迫于压力忍痛拒绝”,赌咒吕布“其心已动,只待时机”。
董卓肥指敲击黄金扶手,脸沉如水。李儒侍立,眼闪毒蛇幽光。
赤兔蹄声踏碎离间迷梦,平静冰面下,更深更险的漩涡已然涌动。汜水关前,新的风暴在赤色火焰中,轰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