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该万死?哈哈哈!”董卓对王允泣血的控诉报以更加癫狂的嗤笑,他庞大的身躯在御座上剧烈抖动,震得身下的蟠龙金漆都仿佛在呻吟。“王允老儿!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定咱家的罪?!咱家废立皇帝的时候,你在哪?!咱家权倾朝野、生杀予夺的时候,你在哪?!现在咱家要死了,你们这些躲在别人刀锋后面的老狗,倒跳出来狂吠了?!”
他猛地将怀中痛苦颤抖的刘协又勒紧了几分,浑浊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剐过殿外一张张愤怒、焦急、悲痛的脸,最终死死钉在刘备、曹操、孙坚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末日狂欢般的扭曲快意:
“刘玄德!曹孟德!孙文台!你们赢了!你们把咱家逼到了绝路!可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咱家要你们亲眼看着!看着你们豁出命要保的皇帝,看着这煌煌四百年的大汉江山,是怎么在你们眼前,化成灰的——!!”
这如同恶魔诅咒般的嘶吼,让殿内外所有人瞬间汗毛倒竖!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不好!”沮授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董贼要行疯狂之举!”荀彧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刘备、曹操、孙坚三人脸色剧变,几乎同时厉吼:“阻止他——!”
然而,一切都晚了!
董卓那布满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到极致的笑容。他猛地松开一直扣着刘协肩胛的左手,在刘协因骤然失去钳制而向前扑倒的瞬间,他那只肥胖却异常灵活的右手,闪电般探入御座旁一个毫不起眼的、半人高的鎏金狻猊香炉底座之下!
哗啦——!
一个沉重的黑色陶罐被他粗暴地拽了出来!罐口泥封早已被提前破坏!随着他手臂奋力一挥,粘稠、刺鼻、泛着诡异油光的黑色液体,如同死亡的瀑布,猛地泼洒而出!
“火油——!”殿外传来数声惊恐欲绝的尖叫!
那粘稠的黑液,首先泼在了董卓自己那庞大的身躯上!玄黑色的铠甲瞬间被浸透,油腻的光泽覆盖了血污。更多的火油,如同贪婪的毒蛇,疯狂地泼向御座四周!泼向那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泼向蟠龙柱的底座!泼向御案!泼向那倾倒的灯柱和散落的文书!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一部分火油,不可避免地溅射到了刚刚扑倒在御座前丹陛上、正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幼小天子刘协身上!玄黑为底,纁色镶边的庄严天子朝服,瞬间被大片大片污黑粘稠的火油浸染!刺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陛下——!”王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眼前一黑,几乎晕厥!皇甫嵩须发戟张,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蔡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摇摇欲坠!荀攸死死咬住嘴唇,鲜血渗出而不自知!
“董卓——!!”刘备的咆哮声带着无法形容的惊怒和绝望,雌雄双剑的光芒瞬间暴涨到极致,如同日月同辉!他再也顾不得任何顾忌,身形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猛冲入殿!刘德然双目赤红,紧随其后,手中长刀发出凄厉的破空声!赵云银甲如电,长枪如龙,紧随刘备身侧突进!沮授、荀彧虽无兵刃,此刻也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冲入这即将化为炼狱的殿堂!
“诛杀此獠!救陛下!”曹操的青釭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寒光暴涨,他身如鬼魅,带着夏侯惇一人,如同两道黑色闪电,从左侧突入!
“狗贼!受死!”孙坚古锭刀火焰升腾,与程普一人,如同狂暴的烈焰,从右侧狠狠撞入殿门!
皇甫嵩这位老将,须发皆张,怒吼一声:“护驾——!”竟不顾年迈,拔出腰间断剑,紧随其后,也冲入了大殿!
为了拯救那被火油浸染的幼小天子,殿外所有尚能动弹的忠臣猛将,在这一刻都爆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最强的力量,最决绝的意志!
然而,董卓用他最后的疯狂,布置下了最残酷的死亡屏障!
“飞熊儿郎!为相国尽忠——!杀——!!”御座下,那数十名浑身浴血、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飞熊军死士,发出了震天的、充满了亡命气息的咆哮!他们如同被彻底激怒的狼群,不退反进,迎着刘曹孙三方力量的冲击,悍然反扑!
铮!铮!铮!
密集的机括声响成一片!数十支早已蓄势待发的弩箭,如同死亡的蜂群,带着凄厉的尖啸,近距离攒射而出!目标直指冲在最前的刘备、曹操、孙坚!
“主公小心!”刘德然怒吼,不顾一切地挥刀格挡,叮当乱响中,几支弩箭被他磕飞,但一支角度刁钻的弩矢还是狠狠钉入了他的左肩胛,血花迸溅!他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未停!
曹操青釭剑舞动如轮,寒光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幕,将射向他的弩箭尽数绞碎!夏侯惇铁枪如龙,替他挡开侧面袭来的冷箭!
孙坚古锭刀化作一片赤红火轮,将弩箭纷纷击落,程普双刀挥舞,护住其侧翼!
但这致命的攒射,仅仅是为了争取那电光火石的一瞬!
弩箭离弦的刹那,这些飞熊死士已然弃弩,挥舞着锋利的环首刀,如同扑火的飞蛾,以血肉之躯,用最疯狂、最惨烈的方式,死死堵在了通往御座的最后十几步距离上!他们根本不求杀伤,只求用身体、用生命,阻挡住任何可能靠近董卓和天子的脚步!
噗嗤!噗嗤!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濒死的惨嚎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刘备雌雄双剑翻飞,日月光芒交错,瞬间劈翻两名挡路的飞熊军,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但他面前,又瞬间扑上来三人,悍不畏死地以刀架剑,以身体冲撞!刘德然如同疯虎,不顾肩伤,长刀狂舞,与两名死士缠斗在一起!赵云银枪如电,枪花点点,每一枪都精准地刺穿一名死士的咽喉,枪势迅疾,试图为刘备杀开一条血路!
曹操的青釭剑如同毒龙,每一剑刺出都精准地洞穿一名死士的咽喉或心脏,夏侯惇如同铁壁,长枪横扫,将涌上来的死士逼退!但飞熊军死士如同跗骨之蛆,死死拖住他们!
孙坚古锭刀烈焰熊熊,一刀将一名死士连人带甲劈开!程普双刀如剪,左右绞杀!但飞熊军的亡命反扑,如同粘稠的血肉沼泽,让他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皇甫嵩须发戟张,怒吼连连,手中断剑虽短,却招招狠辣,带着战场搏杀的老辣经验,与一名身材魁梧的飞熊军校尉战在一起,竟一时难分胜负!
“滚开——!!”刘备看着近在咫尺、却被疯狂人墙死死隔开的御座,看着那倒在火油中、正被董卓狞笑着俯视的幼小身影,急得几乎要吐血!他狂吼着,双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将一名飞熊军连人带刀斩断!赵云枪出如龙,一枪挑飞另一名补位的死士,终于撕开一个缺口!刘备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
沮授、荀彧被亲卫死死护在后方,看着眼前这惨烈血腥的厮杀,心急如焚!荀彧的目光死死盯着董卓的动作,大脑飞速运转!
就在这混乱、血腥、刘备赵云即将突破至丹陛之下的瞬间,御座之上,董卓那张被火油浸染的肥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满足、无比恶毒、如同地狱恶鬼般的笑容。他俯视着脚下挣扎的刘协,又扫了一眼殿中陷入苦战的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向殿外那晨曦微露、却仿佛被血与火染红的天空。
“嘿嘿…嘿嘿嘿…都来给咱家陪葬吧!”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厮杀声,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然后,他那只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缓缓抬了起来。手中,赫然握着一支燃烧过半、火苗跳跃的——火折子!
“不——!!!”刘备、曹操、孙坚、王允、荀攸、皇甫嵩……殿内殿外,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嘶吼!
董卓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无比狰狞的笑容。他手腕轻轻一抖。
那点跳跃的、橘红色的、微弱却足以焚毁一切的火苗,如同来自地狱的邀请函,轻盈地、决绝地,飘落向那浸透了粘稠火油的御座金砖!
呼——!!!
一点火星落入油海,如同滚油泼进了烈火!刺目的、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腾空而起!以一种狂暴到无法形容的速度,疯狂蔓延!吞噬!
首先是董卓脚下!那泼洒的粘稠火油瞬间化作一片火海!烈焰如同咆哮的巨兽,猛地卷上了董卓那庞大的、浸透了火油的身躯!
“呃啊——!!!”董卓发出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疯狂快意的惨嚎!他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火炬!火焰疯狂地舔舐着他肥硕的身躯,油脂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焦臭的气味瞬间盖过了血腥!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狂暴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地狱之蛇,沿着泼洒的火油轨迹,疯狂地窜向四面八方!瞬间吞噬了蟠龙柱的底座!点燃了倾倒的灯柱和散落的文书!更在所有人绝望到窒息的目光中——
席卷到了扑倒在丹陛之上、浑身同样浸透了火油的幼小天子刘协身上!
“陛下——!!!”
那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悲鸣,不知是出自王允、刘备,还是所有目眦欲裂的汉臣之口!
玄黑纁边的庄严天子朝服,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便化作了最绚烂、也最残酷的金红火焰!那小小的身影,在火舌的吞噬下,猛地剧烈地蜷缩起来!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属于孩童的极致痛苦的悲鸣,瞬间被淹没在烈焰的咆哮和董卓那非人的惨嚎之中!
“陛下——!!”刘备和赵云终于突破了最后的人墙,冲到了火海边缘!那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刘备毫不犹豫,猛地撕下身上的披风,不顾一切地扑打着丹陛上那团最炽烈的火焰!赵云长枪疾点,试图挑开燃烧的碎木!
“快!扑火!救驾!”曹操、夏侯惇、孙坚、程普、皇甫嵩……所有人都冲了上来!皇甫嵩这位老将,竟不顾火燎,脱下外袍奋力扑打!有人用武器试图拨开燃烧物,有人徒手去扒滚烫的砖石!
但是,晚了!
那泼洒的火油是如此的粘稠,燃烧得是如此的猛烈!董卓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在瞬间就达到了最恐怖的效果!人力的扑救,在这狂暴的烈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那团包裹着幼小身躯的火焰,仅仅剧烈地燃烧、抽搐了片刻,便迅速地黯淡下去……最终,只剩下一片刺目的、跳动的橘红,以及其中隐约可见的、蜷缩的焦黑轮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刘备手中的披风无力地垂下,边缘已被烧焦,冒着缕缕青烟。他呆呆地站在距离那片余烬不足三步的地方,脸上沾满了黑灰、汗水和不知是谁的鲜血,双目空洞地望着那片焦黑。雌雄双剑的光芒早已黯淡,日月同辉的剑身上,倒映着跳动的、残酷的火光。赵云持枪肃立在他身侧,银甲上布满血污和烟痕,素来沉静的脸上写满了沉重的悲恸。
曹操拄着青釭剑,剑尖深深插入燃烧后滚烫的地砖缝隙,他微微喘息着,一向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此刻也充满了震惊、悲悯和一种深沉的茫然。夏侯惇站在他身后半步,独目死死盯着那片焦痕,紧握铁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孙坚的古锭刀垂在身侧,赤帻下的脸庞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这位江东猛虎紧咬着牙关,腮帮子高高鼓起,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程普沉默地站在他身旁,面色铁青。
刘德然单膝跪地,肩上的伤口因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衣甲,他死死盯着那片焦痕,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沮授和荀彧并肩而立,两位智谋超群的谋士,此刻脸上也只剩下沉重如山的悲哀。荀彧缓缓闭上了眼睛,清俊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
皇甫嵩这位老将,踉跄一步,望着那片焦黑,喉头滚动,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尽悲凉与愤怒的叹息。他沾满血污和烟灰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王允在赵谦、张温的搀扶下,踉跄着扑到最前面,当他看清丹陛上那蜷缩焦黑的小小轮廓时,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老眼翻白,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司徒公!”赵谦、张温惊骇欲绝,连忙死死扶住。蔡邕跌坐在地,以袖掩面,无声的泪水顺着苍老的脸颊滚滚而下。荀攸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晃了晃,勉强扶住旁边的焦木才未倒下,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贾诩依旧站在人群稍后的阴影里。 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眼前这人间至悲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然而,他那低垂的眼帘深处,一丝极快、极淡的、如同冰水滑过的光芒一闪而逝。他的目光,极其隐晦地扫过那片焦黑的御座区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在评估着这剧变之后,新的棋局将如何展开。他的存在,如同一个冰冷的旁观者,与这满殿的悲恸和绝望格格不入。
整个未央宫正殿,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木料燃烧发出的噼啪余响,以及粗重压抑的喘息和低低的、无法抑制的啜泣声。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殿外,天色已蒙蒙亮。一缕微弱的、清冷的晨曦,艰难地穿透了未央宫门楣上残留的硝烟和尘埃,斜斜地照射进来。这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光芒,此刻却如此苍白无力,只是冷冷地映照着大殿中央那片触目惊心的焦痕——那里,曾是大汉天子至尊的御座,如今,只剩下余烬未熄的残骸,以及两具紧紧纠缠、难分彼此、早已化为焦炭的遗骸。
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龙椅,连同它最后的主人,在这黎明的微光中,化为了一缕绝望的青烟,袅袅升向被血色染红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