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汗山的烽烟在时光的流转中逐渐消散,仿佛被那无尽的岁月所吞噬。然而,北疆都护府的建制却在这片土地上如同一座崛起的丰碑,渐渐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而在邺城,冰井台内的灯火却依然常常彻夜长明,宛如夜空中永不熄灭的星辰。那微弱的光芒穿透了厚重的夜幕,似乎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故事和秘密。
就在这一天,政事堂的会议气氛显得与往日有所不同。往日里,这里充满了激昂的辩论和热烈的讨论,但今日却多了几分沉潜与务实。官员们围坐在长桌旁,面色凝重,每个人的心中都怀揣着对国家未来的忧虑和期望。
“北疆虽定,千头万绪。”刘备将一份户部呈送的度支简报置于案上,目光扫过荀彧、郭嘉、贾诩等重臣,“然治国如烹小鲜,急火猛攻不得,需文火慢炖。饭,总要一口一口吃。”
他手指轻轻点在简报上某一处:“文若,户部所呈,今岁府库之出,大半用于北伐及北疆都护府初建。若再同时全力推进海政与北疆营建,力有未逮。诸卿以为,当以何者为先?”
郭嘉率先开口,他近来对海政关注颇多:“陛下,北疆都护府架子已然搭起,张翼德坐镇蓟城,阎柔抚绥鲜卑,张方钉守玄门,短期内可保无虞。然渤海海政,关乎东疆长远,水师之建,商路之通,乃至未来对辽东、朝鲜之经略,皆系于此。臣以为,当以海政为先。”
贾诩沉吟片刻,补充道:“奉孝所言甚是。北疆重在守成安抚,海政重在开拓进取。且海上商路若通,其利可反哺国库,缓解度支之困。此为以战养战之理也。”
荀彧综合各方考量,最终总结道:“陛下,两位所言,实为老成谋国之言。可定下方略:北疆都护府诸事,依现有规划稳步推进,然钱粮调配,暂以维持稳定为要。渤海海政,则集中物力人力,优先发展。”
“善。”刘备颔首,做出了决断,“便依此议。传诏法正、孟达,渤海海政之事,准其放手施为,朝廷当倾力支持。”
战略重心既定,帝国的力量便开始向东方沿海倾斜。
蓬莱港,作为海政建设的重中之重,日益繁忙起来。孟达坐镇于此,展现出非凡的理政之才。他不仅督造港口设施,更着力完善市舶、仓储、补给等一系列配套。往来于南北的船只,逐渐将蓬莱视为最重要的中转与补给点。码头上,来自江东、淮扬的稻米、布帛,与北方的毛皮、药材在此交汇,人声鼎沸,俨然已成为渤海湾畔一颗璀璨的明珠。
相比之下,隔海相望的沓氏县,则在法正的经营下,呈现出另一番风貌。鉴于朝廷财政吃紧,无力立刻打造庞大舰队,法正务实选择,以建造灵活机动的近海哨船、巡逻船为主。这些船只虽不能远涉重洋,但用于巡弋辽东半岛与朝鲜半岛之间的沿海航线,肃清海盗,保障近海安全,已然足够。
一队队哨船以沓氏为基地,如同犁铧般,反复梳理着附近海域。往日猖獗的小股海盗或被剿灭,或闻风远遁,海路为之一清。
环境的改善,立刻激发了民间的活力。无需朝廷过多催促,敏锐的商贾们便嗅到了机遇。很快,第一支由数艘中型海船组成的商队,满载着货物,从蓬莱港启航,借助日渐清晰的航路与水师的隐隐护航,成功抵达朝鲜半岛西岸,换回了当地的人参、貂皮以及金银。
蓬莱港的日渐繁华与沓氏军港的初具规模,并未使邺城中枢沉醉于开拓东疆的蓝图。冰井台内的决策者们,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识。
这一日,刘备召来了荀彧、郭嘉、贾诩等核心谋臣,再度审视海政方略。
“蓬莱商船已通朝鲜,沓氏水师肃清近海,成效斐然。”刘备首先肯定了法正、孟达的功绩,随即话锋一转,“然则,我朝目下开发渤海,倾力海政,其核心目的,诸卿须始终明确。”
郭嘉心领神会,接口道:“陛下明鉴。当前海政,非为效仿秦皇汉武求仙东海,首要之务,在于打通并稳固一条连接中原与朝鲜四郡的海上通道。”
“奉孝所言切中要害。”荀彧颔首,他的目光更侧重于实际运作,“平州孤悬海外,陆路联络迂回艰难,耗费巨大。若能以海路联通,则人员往来、政令传达、物资转运,效率将倍增,利于朝廷切实掌控。此乃海政当前第一要义。”
贾诩则从另一个角度补充,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再者,海商之利,可期。待航线稳固,商旅繁盛,市舶司所收关税,当为一笔可观财源。此利,当专项用于维持、壮大海上力量,修缮战船,厚饷水卒。如此,则水师可逐步壮大,而无须过度仰仗府库正赋,此所谓‘以海养海’之道。”
刘备听着几位重臣的分析,缓缓点头。这正是他心中所构想的务实路径。“然也。国家大力开发渤海,非为虚图跨海远征之名,连接朝鲜,稳固东疆;以商利供养水师,为将来积蓄力量。此乃固本之策,非急功近利之举。”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手指先点在碧波万顷的渤海湾,随即坚定地向上移动,越过已标注为玄门的弹汗山,直指广袤的漠北草原。
“海政虽为先,然北疆方为帝国未来数年之重心!”刘备的声音沉静而有力,“待今明两年,海路初通,商税渐丰,水师能自持,朝廷便可再度集中精力与资源。”
他的目光扫过众臣:“北疆都护府初立,张飞虽已总揽全局,然漠南诸部初附,人心未固;草原辽阔,治理维艰;更北方,是否尚有隐患?此皆需朝廷投入更多心力与资源。明年,乃至此后数年,北疆方是真正的棋眼所在。”
“陛下圣虑深远。”荀彧等人齐声应道。他们都明白,开拓海洋是着眼未来的长远投资,而稳固和消化北疆,则是迫在眉睫、关系到帝国北方安危的核心任务。
“传令法正、孟达,”刘备最终下令,“海政之事,依此方略持续推进。务求在年内,使蓬莱至朝鲜之航线稳定畅通,商税初具规模。告诉他们,朝廷需要他们尽快打下基础,以便来年,我们能心无旁骛地,回过头来,好好经营那片我们刚刚打下来的广袤北疆!”
战略既定,执行便成为关键。然而,渤海的自然天象,很快给初生的海政带来了第一个严峻考验。
时入深秋,北风渐烈。来自蓟城和辽东的急报几乎同时送达邺城:渤海北部沿岸已见薄冰,预计不出月余,自沓氏以北的海面将逐渐封冻,航运必然中断。
陛下,荀彧指着地图,面色凝重,海路一旦冰封,辽东、朝鲜与中原的联系便将复归陆路,耗时费力。沓氏军港亦将失去作用,新建水师只能困守港内。
刘备凝视着地图上那片即将被冰封的蔚蓝,沉吟片刻。海政方略绝不能因天时而中断,必须找到破局之法。
渤海结冰,航运中断,此乃天时,难以抗拒。刘备缓缓开口,目光锐利,然,人谋可补天时之短。冰期之内,陆路转运必须加强,确保平州诸郡物资不缺,人心不乱。更重要的是……
他目光转向郭嘉:奉孝,孙文台麾下,可有熟悉舟船、能堪大任之将?
郭嘉略一思索,即刻回道:陛下,孙将军麾下旧将朱治,字君理,丹杨故鄣人。前些年曾在兖州平叛,不仅陆战勇猛,于江海舟船之事亦颇为熟稔,为人沉稳干练,可当此任。
刘备决断道,即刻拟旨,调朱治为沓氏都尉,总领沓氏水陆防务及辽东至朝鲜沿海巡弋之事。命其尽快赴任,务必在冰封之前,熟悉海情,稳住局势!
诏令迅速下达。朱治接到调令,未敢耽搁,即刻北上。他抵达沓氏时,海面上已可见浮冰。朱治不愧为经验丰富的将领,他一面组织现有哨船加紧最后时日的巡逻,肃清残存隐患;一面督促完善港内设施和船只越冬维护的准备;同时,与辽东郡守田豫建立紧密联络,规划冰期的陆路补给线与应急方案。
寒冬降临,渤海北部千里冰封。但在朱治的统筹下,沓氏军港井然有序,水师官兵得以在冬季进行休整和操练。而通过加强的陆路,中原的物资源源不断输入平州各郡,确保了朝廷对这片国土的控制力未曾因海路中断而削弱。
冬去春来,冰消雪融。
章武八年,当第一缕春风吹化海面的薄冰,蓬莱港再次帆樯如林。有了上一个航行季的经验和朱治在沓氏的稳固经营,海上航线的运行变得更加顺畅、安全。商队的规模显着扩大,往来愈发频繁。中原的丝绸、瓷器、书籍、铁器,与平州诸郡的人参、皮毛、马匹、木材,通过这条海上动脉进行着大规模的交换。
更为重要的是,伴随着商船到来的,还有中原的儒生、工匠、医者,他们将汉家的文化、技术、律法、习俗,源源不断地带入平州。半岛上的城邑开始更多地模仿汉式建筑,官学中普遍教授汉语经典,汉律得以推行,汉钱成为法定货币。
这种持续而深入的经济文化浸润,其力量深远。半年之后,当平州刺史田畴的述职奏报送达邺城时,其中明确提到:今四郡之民,渐习汉礼,通行汉话,耕读守法,与内地郡县无异。 这标志着平州诸郡,在经历了军事平定、政治建制之后,终于通过这条稳定而繁荣的海上商路,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深度融合,逐渐成为大汉疆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陛下,海路通,则东疆固矣。荀彧向刘备汇报此半年成果时,语气中带着欣慰,平州诸郡,将会慢慢融入王化,为我大汉坚实疆土。
刘备站在殿前,望着东方,微微颔首。碧海扬帆,连接南北,滋养水师,同化东疆的第一步战略目标,已然达成。
海政初基已定,他收回目光,眼神再次变得深邃而坚定,传令北疆都护府,报上明年方略。帝国的重心,是时候再次北望了。
渤海的波涛暂时抚平,而草原的风,似乎又带来了新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