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红尘客栈,依旧是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
客流中,混进了一位有些奇怪的客人。
说奇怪,倒不是他行为举止有何异常,而是他的穿着打扮,让人一时有些拿不准来历。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身姿挺拔,穿着一身看似素雅的靛蓝色长袍,并无过多纹饰。这料子,乍一看不显山不露水,既不像官员的绫罗绸缎那般彰显身份,也不似富豪那般穿金戴银透着豪横。但若仔细瞧,便能发现那衣料的质地极其非凡,纹理细腻,光泽内敛,触感想必是极佳的,是一种低调到极致的奢华,绝非普通富贵人家能见得着、用得起的玩意儿。
来人的相貌十分出众,面如冠玉,眉目疏朗,鼻梁高挺,唇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他身上有种斯文儒雅的书卷气,像是浸淫诗书多年的学子;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偶尔流转间,又透着一股长期身处高位、发号施令蕴养出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几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为一体,非但不显矛盾,反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令人见之难忘的魅力,当真让人眼前一亮。
他并未带随从,独自一人上了二楼,要了一个临街的雅间。点菜时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度,只点了几个店里的特色招牌菜,又要了一壶店里最贵的酒(他甚至没问价格)。听小二热情推荐奶茶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也从善如流地要了一杯。
然后,他便在那个雅间里,静静地坐了一下午。
不吵不闹,不急不躁。偶尔夹一筷子菜,品一口酒,或者端着那杯奶茶,带着几分研究的神色慢慢啜饮。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倚窗而坐,目光投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又或是落在楼下大堂那些高谈阔论的食客身上,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仿佛在观察,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午后,过了最忙的饭点儿,我也得了闲,晃悠到前厅,跟几个相熟的老食客插科打诨,听他们天南海北地胡侃。朝廷新政、市井趣闻、家长里短……什么话题都能聊得热火朝天。
冬日的阳光透过擦拭干净的窗棂,暖洋洋地照射进来,光柱中能看到细微的尘埃飞舞。这光线柔和地铺洒在大堂里,笼罩着这些或许平凡、却鲜活生动的面孔,为他们激昂的手势、开怀的笑容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店里的烟火气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具体的形状,温暖而踏实。
我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听着他们的八卦,偶尔附和几句,完全忘了楼上还有一位气质非凡的客人。
直到申时末(下午五点),楼下的客人都陆续散尽,伙计们开始收拾桌椅,准备晚市的档口,那位靛蓝衣袍的公子才慢悠悠地从楼上踱步下来。
他下来的动静很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种无形的气场,让正在擦桌子的小二都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恭敬地站直了身体。
他并未看向任何人,径直走到柜台前。钱先生连忙起身。
“结账。”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自然的疏离。
钱先生赶紧报上数目。他看也没看,从怀中取出一锭足色的雪花银,轻轻放在柜台上,并未多言一字,转身便不疾不徐地走出了店门,身影很快融入门外街道渐起的暮色之中。
钱先生拿起那锭银子掂了掂,又看了看账单,惊讶地“咦”了一声:“掌柜的,这……这给的也太多了,远超饭钱了。”
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看向那锭在柜台灯下闪着柔光的银子,又望向空荡荡的店门,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我竟然……差点完全忘了这位客人的存在?
他独自在楼上待了整整一个下午,气质那般独特出众,而我,竟然在楼下喧闹的烟火气里,将他忽略得如此彻底?
这在我开店以来,还是头一遭。往常若是来了这般品貌的客人,我多少会留意几分,至少不会完全忘在脑后。
可他就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安静地观察,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明明存在感极强,却又奇妙地不引人注目。
“真是个怪人……”我低声嘀咕了一句,拿起那锭银子,手感微凉。
英俊,富有,气质独特,却低调得近乎隐形。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只是惊鸿一瞥,留下一个未解的谜团和一锭多余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