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端坐开封府大堂,面色沉肃如铁。下令去于府搬运七小姐尸身的衙役迟迟未归,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不寻常的信号。于承泽区区一个员外郎,竟敢如此公然对抗开封府?
“展护卫!”包拯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属下在!”展昭踏步出列,红衣如血,神色凛然。
“你带一队人,速去于府查看!若有阻拦,依律行事!”包拯的命令简短而有力。
“得令!”展昭抱拳,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点了一队精干衙役,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府衙。
屏风后面,我和赵元仲连瓜子都忘了嗑,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这于承泽胆子也太肥了!难道真以为背靠庞统和太师府,就能为所欲为?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十分钟左右),外面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展昭率先大步走入堂内,他身后的衙役们则抬着一副担架,上面盖着白布,显然就是七小姐的尸身。只是前去抬尸的几名衙役个个衣衫不整,脸上甚至带着些许淤青,显然经历了一番冲突。
“禀大人!”展昭抱拳,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未散的锐气,“属下赶到于府时,府中家丁奴仆数十人,正手持棍棒,与我府衙弟兄对峙!于府院内已然堆起柴火,泼了火油,竟欲强行将七小姐尸身火化!”
“什么?!”包拯惊堂木猛地一拍,震得案几作响,“他敢!”
堂上众人亦是哗然。毁尸灭迹?!这于承泽是疯了不成?!
展昭继续道:“属下亮明身份,严词喝止,其府中管事竟仍出言不逊,声称此乃家事,不劳官府费心,甚至指挥家丁欲强行点火!属下不得已,出手制服了为首闹事的几名恶奴,将其余人等驱散,方才将尸身带回。于承泽本人并未露面,但其纵容家仆对抗官府、意图毁灭证物之行径,属下已令人记录在案!”
展昭说得平静,但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何等紧张激烈。若非他武艺高强、果断出手,恐怕这关键的尸体真就被付之一炬了!
“好!好一个于承泽!”包拯怒极反笑,“本府倒要看看,他如何向朝廷、向律法交代!将尸身即刻送交仵作,连同小红尸身,一并详细检验,不得有误!”
“是!”衙役们立刻将担架抬往后堂验尸房。
包拯又对展昭道:“展护卫,将方才参与对抗官府、意图毁尸的于府恶奴,全部锁拿回衙,严加看管!待本府稍后亲自审问!”
“是!”展昭领命而去。
经过这番波折,案情显得更加诡谲复杂。于家越是拼命掩盖,就越说明七小姐之死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验尸的工作连夜进行。开封府的仵作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深知此案重大,检验得格外仔细。
数个时辰后,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初步的验尸结果终于呈送到了包拯案头。
而结果,让所有知情者都大吃一惊!
首先是七小姐的尸检:致命伤确实是胸腹处的七处刀伤,凶手下手极为狠辣。但除此之外,仵作在其体内发现了另一个惊人的事实——这位年仅十六岁、待字闺中、甚至报了名准备参选宫女的七小姐,竟然已经怀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未婚先孕,在这时代是足以让家族蒙羞、甚至被沉塘的丑闻!这无疑解释了于家为何要拼命掩盖,甚至不惜对抗官府也要毁尸灭迹!
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对小红的尸检结果:她确实是自缢身亡,颈部索沟等特征符合。但在详细的毒物检测中,仵作却在她体内发现了慢性毒药的成分!这种毒素并非一次性摄入,而是经年累月、通过饮食或其他方式缓慢积累,已然侵入五脏六腑!即便她没有上吊自尽,以她体内的毒素积累程度,也绝对活不过三个月了!
一个看似忠心护主、冒险报信后“畏罪自尽”的丫鬟,竟然早已被人长期下毒?!这下毒之人,必然是其身边极为亲近、能长期接触她饮食起居的人!范围瞬间缩小到了于府内部!
两条关键的尸检结果,彻底推翻了之前可能的“私会情杀”或“书生报复”的简单推测,将案件引向了一个更加黑暗和复杂的方向。
包拯面色凝重至极。他立刻下令:一方面,加派人手,四处打探七小姐近期的生活轨迹,暗中查访她可能接触过的所有男子,尤其是可能与其有私情者。另一方面,将侦查重点放回于府内部!小红身上的慢性毒药,下毒者极大可能就是府中之人!
“升堂!提审于府所有人员!包括于承泽及其家眷、所有奴仆,一个不漏!”包拯的声音带着彻夜的疲惫,却更显威严。
天色大亮,开封府大堂再次变得拥挤而肃穆。于承泽也被“请”到了堂下,他脸色灰败,眼神躲闪,早已没了昨日(理论上还是同一天)的那点镇定。于夫人和妾室赵氏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所有于府的丫鬟、仆役、嬷嬷全都跪了一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包拯没有急着问话,而是让衙役先将所有男仆带下去分开看管,先重点审讯内院的女眷和丫鬟。
审问过程繁琐而细致,大多数人的口供都含糊其辞,或声称不知情,或一味撇清关系。问及七小姐是否有异常、小红近期有何不同,也都说没什么特别。
然而,一个负责看守后门、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老苍头——刘老头,在战战兢兢的回话中,一句无心之语,却引起了包拯的注意。
刘老头哆哆嗦嗦地说:“老爷……老爷平时看着挺和气,但……但府里那几个年轻的小丫鬟,好像都挺怕他的,看见老爷过来,老远就躲开了,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
年轻的小丫鬟?包拯立刻追问于府年轻丫鬟的情况。
经过梳理,于府内院,除了夫人和赵氏身边各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贴身嬷嬷外,年轻的丫鬟原本只有三个:五小姐的丫鬟玉竹(14岁)、六小姐的丫鬟翠云(17岁),以及七小姐的丫鬟,已经死去的小红(17岁)。这三个丫头是同年买入府的。
包大人立刻命人将玉竹和翠云单独带上来问话。
五小姐的丫鬟玉竹,果然人如其名,纤细安静,才十四岁,吓得小脸煞白,问什么都是摇头,声音细若蚊蝇:“奴婢……奴婢不知道……五小姐喜欢清净,平日不怎么出屋子,就在房里看书、刺绣……奴婢也跟着伺候,没……没发觉七小姐和小红姐姐有什么不一样的……”
看她那吓坏的样子,确实不像知道什么内情。
接着上来的是六小姐的丫鬟翠云。她十七岁,模样周正,眼神里带着点这个年纪丫鬟少有的活络和机灵,虽然也紧张,但比玉竹镇定不少。
包拯照例询问七小姐和小红近期可有异常。
翠云想了想,回道:“回大人话,七小姐性子……比较闷,和六小姐虽是双生,但不太一样。她平时也不大爱和我们说话。小红嘛……”她顿了顿,“小红性子比较跳脱,爱说爱笑,就是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容易得罪人。”
“那近期呢?可有变化?”包拯追问。
“近期……”翠云蹙眉思索了一下,“说起来,小红这几个月,是有点不一样。好像不如以前爱笑了,有时候一个人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过她几次,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她总是摇头说没事。”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有两次,我撞见老爷从前院回来,小红正好在廊下洒扫,一看见老爷,吓得跟什么似的,手里的扫帚都掉了,扭头就往自己屋里跑,慌里慌张的。我还笑话她,说老爷又不吃人,你怕什么?她当时脸都白了,什么都没说,就躲回屋了。”
翠云歪着头,努力回忆:“我也偷偷观察过老爷,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老爷还是那样,也没骂她也没怎么她……真是奇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翠云这番话,如同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一个极其可怕、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一个年轻丫鬟,长期被慢性下毒。 害怕见到家中的男主人。 女主人怀孕两个月身亡…… 于家不顾一切地想要掩盖真相……
所有的线索,似乎隐隐约约地指向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向。
包拯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看向跪在下面、脸色惨白如鬼的于承泽,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他刺穿!
堂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屏风后面,我手里的瓜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元仲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惊呼:“师傅!难道……难道是……”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凝重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
案子查到这一步,已经触碰到最丑恶、最黑暗的那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