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十分钟后。
未来视界事务所的门铃被轻柔地按响。
远介亲自去开了门。门外站着妃英理和毛利兰。
妃英理依旧是一身干练优雅的深色套装,长发挽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审视,带着律师特有的冷静与洞察力。
她微微朝远介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目光却已经越过他,开始快速而专业地扫视事务所内部的环境与陈设。
嘶~这小子,这地方......
而小兰则完全不同。她今天穿着一身浅米色的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薄薄的针织开衫,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带着明亮又略带好奇的笑容。
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远介君!”小兰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你这边的事务所呢!哇……这里好……好厉害!”
她的目光被事务所内充满未来科技感的装修和那些她看不懂但感觉很先进的设备所吸引,眼眸亮晶晶的。
然而,她的惊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被客厅另一侧,那个安静地坐在沙发边缘的小小身影,牢牢地抓住了。
时间,仿佛在小兰看到那个女孩的瞬间,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
阳光恰好有一束,斜斜地打在那个女孩身上。
她穿着简单的浅蓝色裙子,茶色的短发看起来柔软服帖,侧脸的线条精致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或者说,疏离)。
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整个人蜷在宽大的沙发角落里,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安静,又那么……孤独。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破碎感和清冷气质的奇妙氛围,如同无声的涟漪,以那个女孩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那并非刻意营造的柔弱,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经历了某种深刻失去或伤害后,用沉默和距离感将自己包裹起来的哀伤与脆弱。
就像一尊精美却有了细微裂痕的瓷器,静静地搁置在角落,明明没有诉说任何苦难,却能让看见的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小兰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间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母性般的怜惜与温柔。
那种感觉来得如此自然,如此强烈,仿佛是一种本能——想要靠近,想要保护,想要用温暖去包裹那份显而易见的孤独与哀伤。
“小妹妹……”小兰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那个安静的身影。
她的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那个方向迈去,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的目光完全被那个蓝色的小小身影所占据,甚至暂时忽略了身边的远介和母亲。
沙发上的志保,在听到小兰声音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她能感觉到那道温暖又充满善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太纯粹,太直接,让她习惯隐藏在冷漠和戒备之后的心,产生了一种陌生的、微微刺痛的不适感。
她脸上写满了抗拒——对即将开始的表演的抗拒,对这种赤裸裸情感关注的抗拒。
然而,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远介那看似随意、实则带着明确指令和威胁的“挤眉弄眼”……
生活不易……志保卖艺……
她在心底,无声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叹得如此之深,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情愿和羞耻感都随着呼吸吐出去。
然后,她强迫自己,抬起了头。
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应该是“甜美”的笑容,尽管那笑容的弧度因为长期缺乏练习而显得有些生硬,嘴角的肌肉仿佛不太听使唤。
湛蓝色的眼眸迎上小兰关切的目光,里面刻意敛去了平日的锐利与冰冷,试图染上一点属于孩童的懵懂与依赖,但深处那份固有的疏离感,依旧难以完全掩盖。
“姐姐好~”她开口,声音被刻意放软、放轻,带着一点不自然的甜糯,这是她模仿记忆中某些孩童语调的结果,“我叫……灰原哀。”
“灰原……哀?”小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愈发温柔。
她没有在意那笑容的生硬,反而将其理解为孩子的怕生和紧张。
那带着一丝哀伤色彩的名字,配上眼前这孩子清冷脆弱的气质,更让她心生无限怜爱。
“卡哇伊————!!!!”
下一秒,小兰眼睛里的光芒几乎要实体化地迸发出来!
她发出一声发自内心的、充满惊喜的轻呼,再也按捺不住,快步上前,几乎是半蹲下来,伸出双臂,不由分说地、极其自然地将坐在沙发上的小哀轻轻揽进了怀里!
“小哀是吗?名字真好听!你好呀,我是毛利兰,你可以叫我小兰姐姐哦!”
小兰的声音欢快而温柔,抱着小哀的手臂温暖又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阳光般的热情。
志保——现在是小哀——的身体在被抱住的瞬间,彻底僵成了化石!
太……太近了!陌生的体温,柔软的手臂,清新的皂角香气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还有那毫不设防的、满溢出来的喜爱与关怀……
这一切如同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试图建立的心理防线!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全身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那是长期处于危险与孤独中的人,对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最本能的警惕与不适。
她下意识地就想挣扎,想推开,想缩回自己的安全距离。
但远介那带着笑意的、却又隐含警告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钉住了她的动作。
小兰完全没有察觉到怀中孩子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完全沉浸在了“发现一个可爱又需要关爱的小妹妹”的喜悦中。
她松开怀抱,改为双手握住小哀细细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着她,眼睛里满是星星。
“小哀你一个人在这里吗?是远介君的亲戚吗?哇,你的头发颜色好特别,好漂亮!像洋娃娃一样!”
小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气兴奋,同时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充满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小哀茶色的短发,然后又顺着发丝,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
“唔……”小哀被她一连串的热情和亲昵动作弄得几乎要窒息,脸上那勉强维持的“甜美”笑容已经快要挂不住了,嘴角可疑地抽搐着。
她想躲开那在她头发和脸上作乱的手,身体微微后仰,灰蓝色的眼眸里终于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属于宫野志保的无奈和……认命。
生活不仅不易,还很……烫手。
“小兰,别吓到孩子。”
妃英理带着笑意的声音适时传来,算是为窘迫的小哀解了一点点围。
小兰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过于激动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但依旧紧紧挨着小哀坐下,手臂环着她的肩膀,一副“这是我的新发现我要好好保护”的架势。
“小哀不怕哦,姐姐不是坏人,姐姐最喜欢可爱的小孩子了!”
小兰放柔了声音,试图安抚看起来有些“拘谨”(实则是僵硬)的小哀,开始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问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几岁了”、“喜欢吃什么”、“平时喜欢玩什么”。
小哀只能硬着头皮,按照远介事先“教导”的剧本,用简短的、带着点怯生生感觉的词语回答,偶尔配合地点点头或摇摇头。
内心却在疯狂刷屏:“这种对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为什么能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释放如此多的善意……”、
“‘喜欢玩什么’?我上次‘玩’的东西大概是离心机……”
然而,尽管内心吐槽不断,尽管表演僵硬,但小兰那纯粹、温暖、毫无杂质的善意和喜爱,如同持续不断的小太阳照射,还是让包裹在小哀周身的那层名为“宫野志保”的冰冷硬壳,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融化迹象。
至少,当小兰因为她的某个简短回答(哪怕是瞎编的)而露出灿烂笑容,或者轻轻摸摸她的头表示鼓励时,她身体的僵硬程度,似乎……减轻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远介看着不远处那幅“姐妹情深”(单方面)的画面,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了一个真实而愉悦的弧度。
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小兰果然完全被吸引了。他收回目光,转向已经从容在对面沙发坐下的妃英理,脸上的表情切换回了那副.......沉稳。
“妃律师,请坐。”他走到旁边的茶台,开始娴熟地准备泡茶。
热水注入茶壶,茶叶舒展,清新的茶香渐渐弥漫开来。
另一边,小兰已经彻底进入了“大姐姐”模式,她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小心翼翼地剥开,递到小哀嘴边,眼睛弯成月牙:“来,小哀,吃糖~很甜的哦!”
小哀看着那颗几乎要塞进自己嘴里的糖果,和近在咫尺的、写满期待的小兰的脸,内心天人交战了零点五秒,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张开了嘴,接受了投喂。
甜腻的味道在口腔化开,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小小的眉头。
太甜了……这可比自己喜欢吃的蓝莓花生果酱三明治甜多了.....
“哇!小哀吃东西的样子也好可爱!”小兰的赞美毫不吝啬,甚至拿出了手机,“姐姐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就一张!”
小哀:“……” (眼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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