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古渊的死寂,终于褪去了噬人的獠牙。血色雾气淡得像薄纱,被风一吹便散,露出铅灰的天——虽仍布满细碎的空间裂痕,却已没了之前那种要把一切撕成虚无的戾气。菌毯大地干透板结,踩上去脆响连连,散落的神魔骸骨静静卧在尘埃里,成了这场终局之战最沉默的见证。九根黑石柱断的断、斜的斜,祭坛上的皇甫圭昏迷不醒,气息弱得像风中残烛,只剩胸口微弱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相柳站在祭坛旁,掌心托着那枚暗灰色晶体。晶体凉得沁骨,里面那只虚幻的眼还在徒劳挣扎,怨毒的目光撞在混沌锁链上,连一丝涟漪都掀不起来。他周身的混沌气流早已收敛,不再有主宰天地的威压,只剩深潭般的沉静——左眼归墟的寂灭藏在眼底,右眼建木的新生暖在眉梢,两种极致力量融得无痕,让他既像超然物外的神只,又带着让人安心的人间烟火气。
望舒靠在他身侧,指尖还残留着他渡来的暖意。之前枯竭的经脉已被滋养得活络,苍白的脸也染了血色,只是望着相柳的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他变得太强了,强到让人心生敬畏,可当他低头看来,眼底那抹熟悉的温柔瞬间撞进她心里,所有不安都烟消云散。
“好些了?”相柳的指尖拂过她额前粘住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她。
“嗯,好多了。”望舒笑了笑,目光落在那枚晶体上,“这封印……稳妥吗?”
“暂时无碍。”相柳指尖一动,晶体便消失在掌心,“它是虚无的根,也是防范的镜。留着它,才能看清后续的隐患。”他抬头望向古渊外,“这里法则残破,怨气虽平,却怕夜长梦多。我们该回辰辉谷了。”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石坚、敖擎领着数十名死士踉跄走来。人人身上带伤,甲胄破碎,脸上满是疲惫,可眼里却燃着不灭的光。看到相柳,他们齐刷刷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参见军师!贺军师与望舒姑娘,荡平大魔,凯旋归来!”
相柳抬手虚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众人托起:“都起来吧。此战之功,是每一个浴血的弟兄拼出来的。”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伤,声音沉了下去,“伤亡如何?”
石坚的头垂了下去,虎目泛红:“禀军师,入谷时百名弟兄,如今只剩三十七人……六十三位兄弟,永远留在了这里。”
死士们的肩膀都垮了下去,悲戚无声蔓延。相柳沉默了片刻,眼底闪过痛色,却很快化为坚定:“记下每一位阵亡弟兄的姓名籍贯,回谷后立碑建祠,香火不绝。他们的亲族,辰辉谷养一辈子。”
“末将谢过军师!”石坚重重叩首,身后的死士们也跟着俯身,泪水砸在干涸的土地上。
敖擎起身时,龙目扫过祭坛上的皇甫圭,语气带着狠厉:“这逆贼怎么处置?”
“勾结幽冥,害了这么多性命,罪无可赦。”相柳的声音冷了下来,“废了他的修为,锁回谷中公开问斩,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他看向敖擎,“轩辕玉玺我先收着,里面的祖灵意志需要净化,后续再议归属。”
敖擎领命,立刻让人用特制锁链捆住皇甫圭,指尖一道灵光闪过,废去了他的丹田气海。昏迷中的皇甫圭闷哼一声,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处理完这些,相柳不再耽搁。他抬手结印,周身混沌气流缓缓溢出,与脚下的大地、周围的空间产生奇妙的共鸣。那些细碎的空间裂痕慢慢稳定,残存的怨气被悄悄抚平,古渊百里之内,再无 immediate 的凶险。
“我暂时镇住了这里的邪氛,走吧。”他袖袍一卷,一股无形的力量裹住众人,脚步踏在虚空,竟如履平地。望舒紧随其后,感受着身边熟悉的气息,心中安定无比——不管他变得多强,他还是那个会护着所有人的相柳。
半日光景,众人便走出了葬神古渊。久违的阳光落在身上,带着暖意,让经历过死寂的众人都忍不住眯起眼。回头望去,那片绝地已缩成远方的一抹暗影,像一场终于醒来的噩梦。
途中,相柳将大捷的消息传回辰辉谷。
消息抵达的那一刻,整个辰辉谷都炸了。压抑数月的阴霾一扫而空,欢呼声、锣鼓声震天动地。木黎长老老泪纵横,一边让人准备迎接仪式,一边将捷报传檄大荒各方。
当相柳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天际时,谷口早已人山人海。木黎领着联盟高层、各部族首领,还有无数百姓,黑压压跪倒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恭迎军师、望舒姑娘凯旋”响彻山谷。有人喜极而泣,有人焚香叩拜,阵亡将士的亲眷更是哭得撕心裂肺,却在泪水里透着释然——大仇得报,英灵可安。
相柳落下云头,看着眼前一张张满是期盼的脸,声音平和却清晰:“诸位请起。魔患暂平,是将士用命、万民同心的结果。如今百废待兴,我们该一起重建家园,才不负逝者的牺牲。”
没有居功自傲的言辞,只有沉稳的担当,让众人愈发心折。
迎接仪式过后,辰辉大殿的烛火再次燃起。核心成员齐聚一堂,木黎率先开口,语气凝重:“军师,虚无之影虽被封印,但各地的‘认知模糊’还在扩散,人心惶惶。轩辕王朝群龙无首,内乱不休,流民遍地,还有些势力趁火打劫,大荒乱得很。”
众人都看向相柳,目光炽热——经此一役,辰辉联盟声望无两,只有他,有能力整合大荒,建立新的秩序。
木黎叹了口气,直言道:“军师,如今唯有你能主持大局。不然,这大荒迟早还要乱成一锅粥。”
相柳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望舒身上。望舒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她懂他的顾虑,却也知他的责任。
相柳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的沙盘前,指尖划过山川河流:“传檄天下,三月之后,在辰辉谷召开大荒盟会。愿止戈息武、共谋生路的,我们虚席以待;若有人还想祸乱苍生……”
他指尖在沙盘上西南一隅轻轻一点,那代表着某个割据势力的标记瞬间化为齑粉。
“便如此物。”
肃杀之气弥漫大殿,众人皆凛然——新时代的帷幕,要由辰辉谷亲手拉开了。
夜色渐深,月华如水。相柳与望舒并肩站在摘星楼顶,俯瞰着谷里的灯火。星星点点的光,透着烟火气,温暖又真实。
“真要扛下这副担子?”望舒靠在他肩头,声音轻柔。
“不是我想扛,是这大荒乱不得。”相柳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虚无之影只是冰山一角,若不建立新的秩序,凝聚众生之力,日后再遇危机,没人能挡。”他顿了顿,转头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况且,有你陪着我,再重的担子,也不算什么。”
望舒笑了,握紧他的手:“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相柳翻手取出那枚晶体,月光下,里面的虚影仍在挣扎。他眼神冷了下来:“而且,有些账还没算。轩辕的魑魅魍魉,幽冥的残余势力……大荒盟会,就是清算的开始。”
归途已至,新篇启幕。涤荡魔氛后,等待他们的是更复杂的天下棋局,是重建秩序的漫漫长路。但只要两人并肩,便没有跨不过的坎。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长,也照亮了大荒未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