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裴家庄园。
夜已深,庄园主楼的书房却灯火通明。
书房巨大的红木书桌后,坐着裴家的现任家主,裴夜的父亲,裴煜。
裴煜年近六旬,面容与裴夜有五六分相似,同样深刻的轮廓,挺直的鼻梁。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丝绒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看着此刻站在书桌前,因为愤怒而胸膛微微起伏的女人——他的妹妹,裴清。
裴清显然是从某个正式场合匆匆赶来,身上还穿着价格不菲的香槟色套装,只是头发略显凌乱,脸上满是恨意。
她双手撑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盯着自己的兄长,声音有些尖利:
“哥!你到底管不管?你儿子裴夜,他现在人在哪儿?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 她几乎是一口气问出来,呼吸有些不稳。
裴煜抬了抬眼,啜饮了一小口威士忌,任由那辛辣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听不出什么波澜!
“他在做他该做的事。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怎么,我这个当父亲的,还要事无巨细过问成年儿子的行踪和交友?”
“自由?!” 裴清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声音陡然拔高,
“他的自由,就是跑去中国,参加那种不入流的综艺节目,然后和那个贱人的女儿搅在一起?”
“苏挽月!那个早就该烂在泥里的贱人!她的女儿,楚月希!”
她提到“苏挽月”和“楚月希”这两个名字时,眼中迸发出恨意,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光洁的桌面,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裴煜摇晃酒杯的动作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微光,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放下酒杯,身体向后,靠进宽大舒适的高背椅里,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目光沉静地审视着情绪失控的妹妹。
“裴清,”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冷意!
“注意你的措辞。苏挽月已经死了很多年。至于楚月希,她是裴夜选择的人。我为什么要阻止?”
“为什么?!” 裴清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话!
她猛地直起身,激动的说,“哥!你难道忘了?楚月希是谁的女儿?!她是时越的种!”
“她是那个被时越像条狗一样捡回去的贱人!苏挽月那个贱人,当年就……”
“够了!” 裴煜瞬间打断了裴清口不择言的辱骂。
他坐直身体,目光如电,射向裴清,那双冰蓝色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不悦。
“裴清,你和时越,还有谢云,” 他每说出一个名字,语气就冷一分,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刀子!
“你们三个人之间那笔烂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算计、囚禁、背叛、甚至……谋杀。那是你们的罪孽,是你们自己选的路,造的孽。”
他微微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目光紧紧锁住脸色渐渐发白的裴清,一字一句说:
“凭什么,要我的儿子,来承担你们留下的恶果?嗯?”
裴清被他话里的指责刺得后退了半步,嘴唇哆嗦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不能接受,一向对她还算宽容的兄长,竟然用这种态度对她说话,还是为了那个贱人的女儿!
“裴夜是裴家的继承人!” 她尖声反驳,说出她认为最有力的理由!
“他的婚姻,他的伴侣,关系到裴家的未来,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利益!怎么能让他和一个满身污点的野种在一起?楚月希她不配!她根本配不上裴家,配不上裴夜!”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裴煜说道!
他重新靠回椅背,重新端起酒杯,目光却依旧锐利如刀,刮过裴清的脸!
“裴清,你口口声声为了裴家,为了裴夜。可你心里到底在怕什么?你真的是担心裴家的未来,还是……”
他顿了顿,冷笑,缓缓吐出诛心之言:
“你害怕楚月希,那个苏挽月的女儿,有朝一日查清她母亲当年的遭遇,查清是谁把她母亲像货物一样送走,查清……她母亲后来的悲剧,究竟谁该负最大的责任。然后,来找你——报、仇。”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裴清的心脏。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瞳孔骤然收缩,撑着桌面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书房里昂贵古董座钟的滴答声,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裴煜看着她瞬间失态的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他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自言自语般的感慨:
“当年啊……苏挽月,我也喜欢过。她就像山涧里一捧最干净的雪,又像夜里最清冷的月光。”
“可惜,我裴煜,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量,从时越和谢云那两个疯子手里,把她救出来。”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脸色惨白的裴清,残酷的说:
“现在,我儿子有能耐,有胆量,去保护他喜欢的女孩身边。我为什么要阻止?我凭什么阻止?”
裴清像是被彻底击垮了,她猛地想起另一件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
“还有温以玫!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贱人!沐风,沐风他居然……他居然看上了那种女人!把我的念念当什么了?”
“我的念念哪里不好?她可是时家和裴家的大小姐!沐风他凭什么看不上?!”
提到女儿时念,裴清眼中流露出真实的痛苦。
她不能接受,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竟然在沐风那里,被一个“低贱”的温以玫比了下去。
裴煜听到这里,脸上那点仅存的平静终于彻底消失,不厌其烦。
“你的女儿?” 裴煜扯了扯嘴角!
“用最不堪的手段‘制造’出来的产物。爹不亲,娘不爱,被你们当成争夺利益的道具养大。裴清,你觉得,她哪里‘好’?”
“你——!” 裴清被他这番话刺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几乎要扑上来。
裴煜却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他走到书桌侧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偏执的妹妹,声音沉冷,带着最后的警告:
“裴清,我告诉你,时念那孩子,性格里偏执疯狂的那部分,像极了你和时越。她迟早会吃大亏,栽大跟头。你看着吧。”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裴清眼底:
“至于你,如果敢因为时念那点可笑的嫉恨,去动温以玫,去给她找麻烦的话!”
“我提醒你,沐风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他在欧洲和北美的根基,远比表面上看到的深。更重要的是,温以玫的战友,是楚月希。”
他看着裴清眼中的恐惧,继续缓缓说道:
“你不怕的话,大可以试试。去动温以玫,看看沐风和楚月希,会怎么回应。再看看你们时家,经不经得起这样的‘考验’,会不会被他们……联手撕碎。”
说完,裴煜不再看瘫软在椅子上的裴清。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拿起桌上的酒杯,将里面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书房门口。
厚重的橡木门被他拉开,又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走廊里灯光温暖,铺着厚厚的地毯,寂静无声。
裴煜站在门口,静静立了片刻。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往事的叹息,有对儿子选择的默许,更有因上一代罪孽而即将引发的风暴的预判。
他抬起头,望向走廊尽头那扇能看见夜空的窗户。夜色沉沉,无星无月。
“该来的,总会来。” 他低声自语,“裴夜,路是你自己选的。是福是祸,自己担着。裴家……这次,未必能护你周全了。”
他转身,朝着主卧的方向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渐消失。
只留下书房内,那个被兄长彻底撕开伪装的女人,在冰冷的灯光下,独自品尝着名为“报应”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