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着硫磺与狂暴气息的铅云并未被风雨自然洗净,而是像被一只无形、巨大、带着至高威压的神只之手,自边缘缓缓而又残忍地削薄、抚平。
天空从墨色转为铁青,再到晦暗的蓝,每一步变化都仿佛是宙斯极度不稳的情绪在挣扎后,被重新收敛入心底,将那份极度的恐惧与残忍,严丝合缝地藏匿。
赫斯提亚仍伫立在海崖的尖端。
方才的狂风已转为带着咸腥味的余威,如同无尽海洋的叹息,吹拂得她奶油白的裙摆像战旗般猎猎作响。
她眼中的苦涩、愧疚与痛苦清晰可见,犹如海崖上被海浪冲刷出的刻痕,深邃而无法磨灭。
“我很抱歉,宙斯终究还是做了和克洛诺斯一样的选择。”
赫斯提亚的声音轻柔得仿佛炉火熄灭后最后一缕温暖的烟雾,却又充斥着无尽的歉意,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普罗诺亚轻声细语。
普罗诺亚此时裹着一层月光下雾霭般的朦胧。
那雾气紧贴着她的身形,如同一道保护她核心神性的智慧屏障,让任何神只的目光都无法看清她此刻真正的脸色,连她的情感波动都被完美地收敛。
然而,她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却早已不受控制地用力握紧。
那染着远见之色的蔻丹的指甲,在她未曾察觉的疼痛中,刺破了柔软的掌心。
金色璀璨、带着预言光芒的神血,如同滚烫的熔金,顺着她的指缝无声地、决绝地滴落。
神血滴落在坚硬、冰冷、经历了万年海风侵蚀的海崖岩石上,瞬间绽放成一朵朵浓烈而忧伤的紫罗兰。
它们在残余的狂风中坚强地舒展身姿,花瓣颤抖,好似在为一位伟大的存在进行无声的道别,以及对新命运的虔诚祈福。
“这是她的选择,我也从一开始就一直试图阻止她,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普罗诺亚的声音平静、清澈,近乎透明得不带任何她的情绪,像清晨山间尚未散去的带着露水寒意的薄雾,一瞬间便能将神只拉回极度的冷静:“所以不必感到抱歉,我的父母也不会怪你们的。”
她的目光,带着穿透时间与空间的洞察力。
突然间,她的左眼如沉入深夜的琉璃,深邃而古老;右眼则是破晓前的湖水,湖面上倒映着千万条星轨与未来交织的轮廓,看到了未来的清晰碎片。
“生而伟大的炉灶女神,你帮助了普罗米修斯,让他所谋划的得逞,从而让我的命运开始转动了。”
她的嗓音不响亮、不强势,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重量与古老预兆感,如同一枚命运的石子,直击赫斯提亚的心神深处。
赫斯提亚娇躯一僵,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不稳定——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释怀那份被普罗米修斯利用的微妙情绪。
最终,她只能抿着唇,沉默不语,像被困在愧疚中的样子。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其实从我见到普罗米修斯的那一刻起,已经有些预感到自己与他之间的因果。”
普罗诺亚见到赫斯提亚的反应后,不禁勾起唇角,那笑容里藏着对未知命运的坦然接受和超脱。
她的声音轻柔,却极富穿透力,淡然一笑。
话音一落,赫斯提亚眼神里立刻透露出羞愧不已、苦不堪言的神色,声音如同被海风磨砺过的砂砾:“实在抱歉,我……”
“好了,这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不必纠结。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以及对那孩子到来的期盼。”
普罗诺亚眼中流转着远见的光辉,声音带着一丝母性的温暖与柔情,柔声细语。
这份平静,蕴含着足以撼动山海的巨大力量。
话语一转,她用轻柔而空灵的语气,如同命运之河穿过巨石时的低语:“赫斯提亚,你将开始了新的抉择。一旦决定了,不久后便会遇见未来的‘果’。”
赫斯提亚听到这一种近乎温柔的警示,内心深处一紧,如同被无形的手攥住。
但随即,她用自信、且带有炉火般坚定的目光看向普罗诺亚,嫣然一笑:“普罗诺亚,我早已做好了准备,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我都会一一解决。”
她的嗓音不高亢、不锐利,而是低沉而平和,像在狂风中缓缓摇曳的、却永不熄灭的烛光,不刺眼,却始终明亮,带着安宁神心的力量。
听到她的回答后,普罗诺亚挑起眉毛,眼波流转地看着赫斯提亚,不禁轻笑一声:“看来是我多虑了,愿你未来可期。”
话音一落,她的身影便在雾霾的朦胧中消散,被残余的狂风吹向远方,不留一丝神性的痕迹,完成了一场象征性、却意味深长的告别。
也在这刹那间,第一缕金色的、带着灼热威能的阳光透过乌云,撕裂了最后的阴霾,带着不可抗拒的光芒照射在大地。
同时也笼罩在赫斯提亚所在的海崖上,因阳光的映照让她蒙上一层灼热的朦胧感。
“阳光?赫利俄斯的封印解除了,看来当初夜母早已看到了墨提斯的结局,因此故意封住太阳,”
赫斯提亚察觉到太阳正在以他光芒四射的威能重新升起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喃喃低语:“这样相当于掩饰了宙斯的丑态。”
她眼角一瞥,看到了普罗诺亚刚刚站在的位置,那片坚硬的岩石上,紫罗兰正散发着幽香。
顿时间,她心中再次苦涩一叹,却迅速收敛情绪。
接着,她本能地抬起白皙的玉手,一丝不苟地梳理自己被狂风弄乱的赤色长发,抚平奶油白的缎面长裙上的褶皱,摆正头上的金色冠冕头纱。
每一个动作都恢复了优雅与庄重,带着炉灶女神对秩序的极致追求。
“赫斯提亚,你怎么那么庄重又认真?难道……”
一道缓慢而稳定,没有明显的起伏,却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热度的声音响起。
那是维斯塔,她的话语带着永恒炉火的安宁与直白,直问:“你要去见赫利俄斯吗?”
话音未落,让还在专心致志地检查自己身上还有哪里不足的赫斯提亚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露出极度尴尬的、红透的脸色。
“咳咳,赫斯提亚当我没说,”
维斯塔意识到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难得声音带着一丝不自在的、仿佛火苗被风吹散的语气,自我反省:“你继续,我不打扰你了。”
可这话直接让尴尬的赫斯提亚瞬间炸开,变得面红耳赤,失态地捂住染上羞红的脸,失声尖叫:“啊啊啊,我没有!”
她随即放下双手,神性中的“秩序”本能地开始运作,将所有的尴尬和羞耻压入神血的最深处。
然后,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克制下的颤音,如同壁炉的稳定低鸣在努力恢复:“维斯塔,我其实是被狂风弄乱了而已,忍不住地整理一番,你别乱说!”
“……”维斯塔被赫斯提亚这副又急又羞的样子惊呆,炉火般稳定的声音一时间也失去了节奏。
紧接着,她才努力地若无其事的样子,意有所指地绵声细语:“你要是觉得不雅观,和没有心理准备,你可以去找阿芙洛狄忒,让她帮你打扮,这样不就好了嘛!”
话音刚落,赫斯提亚间接被维斯塔的话所提醒,不禁瞪大眼睛,瞬间豁然开朗,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你怎么不早说,搞得我刚刚的行为像个笑话一样!”
可停顿了一下,她装模作样地环视四周,故作矜持地抬起玉手,把玩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掩饰地直言不讳:“我的意思是我想念阿芙洛狄忒了,你也不早提醒我一下。”
维斯塔再次被赫斯提亚这故作姿态的小心思搞得无可奈何。
如果她出现在赫斯提亚面前,必然已经翻白眼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地守护赫斯提亚那很薄的脸皮与尊严,忍俊不禁:“我也忘了,那你打算现在去吗?”
“嗯,我从欧律诺墨那里听到阿芙洛狄忒选择了在她诞生之地的一处岛屿——塞浦路斯定居。”
赫斯提亚的语速通常缓慢而从容,不急不躁,每个字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此刻却带着一丝对女儿的急切:“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她越说越起劲,对阿芙洛狄忒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母爱也随之泛滥成灾,彻底忘记了去见赫利俄斯的“原本打算”。
维斯塔想开口问问赫斯提亚那“未来的果”,可察觉到她散发着浓郁的、温暖的母爱气息,便无奈地笑了笑,选择了沉默。
忽然间,赫斯提亚身后传来一道缓慢、流畅、优雅,如同潮汐涨落、四季循环,带着一种不可避免却又温柔从容的节奏的声音:“赫斯提亚你要走了吗?”
“欧律诺墨,”
赫斯提亚听到后,忍不住地转过身去,长长的裙摆随之飘荡,循声而望,嫣然一笑:“我要去看看阿芙洛狄忒,有些担忧和想念她了。”
她的声音此时变得平静、包容,带着母性与海洋般的温柔。
欧律诺墨身着海沫般靛蓝薄纱的长裙,身影立于海风之中,散发着无尽海洋的广阔与美好。
她对赫斯提亚此时散发出的美好情感而喜悦,勾起愉悦的嘴角,声音如深邃的海洋般广阔而柔和:“那么可以带我过去吗?我早就想认识认识阿芙洛狄忒。”
“你愿意接受阿芙洛狄忒吗?我以为没有神愿意靠近她,”赫斯提亚看着欧律诺墨,本能地反问,眼中却带着一丝惊喜:“我感觉得到阿芙洛狄忒跟你肯定有共同的话题。”
“当然,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和情感,爱情与美丽都是为美好而存在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欧律诺墨眼中带着真挚的喜爱,赞不绝口。
话已至此,赫斯提亚便被彻底说服,用欣慰的、带着母亲骄傲的目光凝视着欧律诺墨,心中为阿芙洛狄忒将拥有朋友而开心,抿嘴一笑,那笑容带着炉火般安宁的光芒。
然后,赫斯提亚和欧律诺墨在阳光愈发耀眼、犹如黄金铸就的映照中,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晶莹,最终悄然无声地消散了。
唯有海崖上那片紫罗兰,散发着墨提斯最后的芳香,随海风而动,默默见证着一场沉痛的告别与新的命运旅程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