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年轻时我只想过一种生活,那就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生活。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些大多数人选择的生活,才是真正属于我的生活。
我很喜欢的英雄说过,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但我今天出门忘记带火箭筒,没办法像个英雄那样把这里一发轰平。
换言之我只能遵守这里的规则,理解规则,然后利用规则将这里掀翻。
虽然我不认为我的运气可以在几尺间的桌子上赚到盆满钵满,但我自认为挣到一百二十万应该问题不大。
大概。
我花了一个小时在大厅里游走,不紧不慢地看每张牌桌的节奏,观察荷官的手法,顺便翻完了两本《赌场规则指南》。
最终,我坐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选择了我最熟悉、也是最容易掌控节奏的游戏——二十一点。
刚开始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有输有赢,但还不至于赔到只剩底裤。
等我逐渐掌握了这里的发牌逻辑,每一张牌、每一个点数,开始自动浮现在脑海中。
这是最基础的概率计算,只要记得足够多的牌,再用足够快的脑子去计算,还真能逆转大局。
难的是算力,但我静下来之后大脑就像是开了挂,只要我想,很顺利就能算出下一张牌面和点数。
不知不觉,筹码已经堆到比椅背还高。。
在莫名其妙赢下第四位荷官后,周围人都在欢呼,他们让我知道其实我的目标早已经达成了,扣掉赎身费,我手里这笔钱还够我光明正大在这里玩一千次。
如果我只是想赢,我已经赢了。
但我不是来赢牌的。
虽然我现在又困又累,但我记得很清楚。
“这些钱,我不会带走。”我站起来,说:“我要见你们老板。”
看过电影的都知道,赌局最精彩的部分,都是从结束那一秒才开始。
68
专属于龙门地下世界老板的办公室很大,但不是让人无所适从的空旷。
整个空间借用了园林“步移景异”的设计理念,景致层层递进,生机盎然,却让人不敢放松。
中规中矩的办公桌前,放了一套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手工兽皮沙发。办公桌与沙发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没有步步紧逼的压力,也没有冷然的疏离。
为了模糊时间,赌场从来不设窗户。
因此原本该是窗户的位置,被一幅油画取代。这画技法细腻却题材诡异,画中是漆黑的海与漆黑的天,交界模糊不清,半腐的尸骸中诞生出色彩艳丽、肢体扭曲的怪物,像是惊恐鱼,但又不像。
多看几眼,便有种令人发冷的错觉,好像什么东西正悄然从画中走出。
好邪门的装修。
“这是我的一位学生送给我的,他从遍地是黄金的阿戈尔而来,一生中画了三幅《故乡追思》,这是其中之一,另外两幅都已经被烧了,这是最后一幅。”
我身后传来一个幽然低沉的声音。
男人很自然坐到沙发上,指着茶几上制作精美的各色糕点,优雅比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吃点什么?”
“好。”我随口应道,极其自然的走到他对面坐下,完美融入办公室。
我审视着白色西服下漆黑的灵魂。作为标准的老年斐迪亚,他脸上皮肤和络腮胡一同白得像纸,从远处看几乎融为一体。可手臂上却布满剧毒蛇类独有的漆黑细密的鳞片,黑与白在他身上奇异共生,中间地带是不祥的猩红,如同撕裂平衡的警戒线。
写了进化论的达尔文要是看见他,一定会掀开棺材板,把他带去解剖台做成标本。
“科西切。”
男人自我介绍,嘴角噙着从容的笑意,好似艺术品的面孔与地下赌场金碧辉煌的宫殿大厅宛如天配。就连右眼那一道不深不浅的刀疤,也变得和谐起来。
那双竖瞳摄人心魄直视我的眼睛,嗓音温和:“久仰大名,听说他们都叫你大学生?但我也曾听过‘那位’叫您博士?”
他说着伸出指节分明的手,似乎是还想试探一下我的深浅,那双类人的扭曲手指上带着两枚戒指,一颗是名贵的鸽血红,另一枚是看不出材质类黑铁石,上面雕刻着精细繁复的花纹,似是某个贵族家徽。
可惜我只想一拳把他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珠子捅出来。
“称呼而已,并不重要。”
我捻了一条云片糕,细细将黑色的芝麻分离,倒也不担心对方下毒,而是单纯的挑食。
房间有种淡淡的精香,松弛着肺里的空气。
“你似乎心情不好。”他贴心将一片处理好的糕点放在我面前的盘中,“是因为我借米莎将你请来?”
“在下区区整合运动一个文职人员,哪里需要您这样兴师动众。”
“不,不不。”
科西切摇头否认。
他漫不经心翻阅手底按压的资料,动作从容又优雅。
——可惜右上角别着我在人群中发呆的照片,那角度阴间,构图变态。一看就是不知何时偷拍来的。
“从切尔诺伯格到我的赌场,您总是能恰当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像我指尖的宝石,精致、闪光,有价值。”
“过奖。”
……去你的。
他真应该开通诈骗窝点,比起博彩业,电信诈骗那样无本万利才是真正的钱坑。
想想,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幻想着一夜暴富,稍不留神就失足,等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成了鱼肉,为了保住小命,只能昼夜不停给人打黑工,永无出头之日。
想着想着,我决定这段没有营养的对话没必要再继续:“开场白就免了,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是说,不如快点进入主题,这对大家都好。”
“你太着急了,我的朋友。”他叹息,语气里蔓延出一股宠溺和无奈:“是因为你那些所谓的同胞们正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城市里找你吗?虽说你失去了记忆,但凭借你的本领,大可不必留在那种队伍中,参与那种扮家家酒一般的感染者自救派对。”
“我敢说,失了你,单凭那个半截入土的温迪戈,和那些什么都不懂只有一腔热血和理想的年轻人,整合运动此时必然仍在冻原上画圈。”
科西切直截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