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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Guard的视野中,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萨卡兹身影,正伫立在AcE队长面前。从隐约传来的声音判断,像是一位二三十岁的女性,但更多的信息被距离和昏暗吞噬——但Guard有自己的考量。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和AcE加入整合运动的目标到底是为了什么。
塔露拉的包容毋庸置疑,她对他们的过往只字不提。队伍里也有许多人,用笨拙却真诚的善意接纳了他们。
然而,Guard也清醒地知道,排斥的目光并未消失。在这片浸透苦难的大地上,对陌生者的戒备早已刻入感染者的骨髓,成为在泥沼中挣扎求生的本能“天赋”。
有些人,就是无法忍受白纸上晕染的墨渍。
Guard无声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锈蚀管道的阴影里,距离刚好能捕捉到飘来的只言片语,又确保自己如同空气。
“啊,伊内丝,你出现在这里——”cE队长摩挲着手臂上一道新鲜的擦伤,显然两人刚有过一番“交流”。他故作姿态地左右张望了一下,问:“所以赫德雷那家伙也在附近?”
“他在与不在,很重要?”
“至少能帮我判断,w和你们是不是真心想要加入整合运动。”
AcE队长说完便轻盈地找了块高度合适的石墩子坐下,还冲那个叫伊内丝的女人招手。站在阴影中的女人愣了一下,然后没有拒绝这份邀请,于是略带疑惑地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在正午炽烈阳光也无法穿透的浓重阴影里,姿态竟显出几分诡异的熟稔,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
“今天的战友很可能就是明天的敌人。对于雇佣兵而言,易主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伊内丝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萨卡兹特有的慵懒腔调,却像冰冷的蛛丝拂过耳膜:“我以为,我们就是这样一个异常容易放下生死的种族。”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回来?”AcE的声音突然有点颤:“前天夜里,你不惜代价潜入那间重兵把守的办公室,却只是……为了塞一份w的简历。”
他苦笑一声,“说真的,你都不知道,发现是你的时候,我惊得差点叫出来。”
“其实我能感觉得到,博士……现在是大学生,哪怕确实失去了记忆,说话方式也有所改变。但他仍然好像什么都能知道。”
“昨天夜里,他故意留我工作到很晚,凯文熬不住困意回去后,他看着我,很平静地说:‘AcE,明天你可以休息,不必出现。”
AcE队长深深吐了口气。他并不是个胆怯的人,现在却仍然觉得不安。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假装不清楚。他明明可以点破,却选择什么也不说。”
“我知道虽然失忆了,但博士还是博士。”
伊内丝诡异的沉默了一下,没有急着理会AcE。她默默看着阴影外刺目的阳光,像是在思考。AcE微笑,没有打扰这些天频繁使用源石技艺潜入,困倦已极的伊内丝,闭上眼睛感受从远处传来的微风,等待老友接下来的自白。
风里夹杂着微弱午饭的香味。
他的手指不自觉摸错石块缝隙中生长起来的野草——
“萨卡兹雇佣兵从来都没有明确立场。大部分人已经对思考感到麻木,他们只需要一个方向。”
伊内丝终于开口。
“殿下给予了我们一个方向,所以我们之中有很多人像你和Scout一样选择留下来。”
“但是你和赫德雷不在此列。”AcE淡淡地说。
“还是因为他,博士,现在的你们口中那个‘大学生’。”
她半睁着眼,语气带着淡淡的疏离。
“我曾以为,在那个人面前——那个被称为‘恶灵’的博士面前,所有人,你,我,赫德雷,w……都只是冰冷的棋子。整个战场上唯一有资格称之为人、拥有意志的,只有他自己。”
“但这段时间,我看着他……” 伊内丝的声音低沉下去,像是在梳理某种难以理解记忆,“我看着他和那些脏兮兮的孩子们混在一起,被他们缠着讲故事,衣角都被攥出褶皱也不在意;看着他在乌萨斯那些鸟不拉屎的零散村落间奔波,为了一袋粮食、几块源石锭,跟那些狡猾的乌萨斯老头讨价还价,手指沾着尘土去数那些磨损的钱币——那些东西,放在过去的巴别塔,甚至不配被当成报告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她的语速变慢了,带着一种奇异的审视:
“我看见他像一把本该在刀尖舔血的利刃,却心甘情愿地沉入生活的泥潭里,笨拙地、甚至有些可笑地,试图去‘活着’,而不仅仅是为了‘赢’。”
伊内丝的眼神变得锐利。
“这很奇怪……失忆或许能改变行为方式,却改变不了本质。那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恶灵,为什么可以变成这样?”
“嗯。”AcE勉强吐出一个字,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他明白伊内丝的困惑,但有些答案,并非言语能解。
原来是这么回事。
蹲伏在阴影中的Guard没能省下叹气。
他们还是太不懂博士。
然而博士也实在不懂得为自己辩解——或许不是不懂,是他压根没自觉。
Guard咬着牙,他想站出来为博士说点什么,但他至今还藏身在通风管,像个阴湿的蘑菇偷听两人的对谈。
等等,有AcE队长在——这样做也不是不行!
几次呼吸之间,Guard已经为了博士在危险边缘来回试探了好多次。
“我无所谓。”伊内丝半睁着眼,“反正他——还有塔露拉都没有拒绝我们加入,这就可以了。剩下的答案,我会自己探究。”
伊内丝扭头,若有若无朝Guard所在方向若无其事瞥了一眼,张了张嘴。Guard心脏一颤,下意识缩了缩头,想把自己融入阴影里,但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好在伊内丝最终什么也没说。
“现在的整合运动,没有拒绝你们的理由。”AcE显然也察觉到了伊内丝的异样,他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但是什么也没有。
本该如此。
“罗德岛失控后,赫德雷曾一心想要远离战争,哪怕明知道没有哪个种族比我们离战争更近。”
“赫德雷很有远见,他带着队伍提前离开了。”AcE疲惫的扯了扯嘴角,“现在看来是逃过一劫……吧。”
“是的,我们从那个战场逃跑了。”伊内丝嘴角一咧,半点面子都没给老搭档留。好在她本人并非是那种喜欢背后蛐蛐搭档的角色,几乎下一秒便话锋一转:“但赫德雷的内心并不纯粹,其实在我看来……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像w那样纯粹,甚至就连w在离开巴别塔后也会时常思考——只是所用的时间非常少。”
提到哪个名字,就好像触及到内心柔软处,伊内丝微微地笑了起来,笑容看起来很灿烂,却又有点悲伤。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并非萨卡兹。”AcE啧啧。
伊内丝并没有接话,AcE口无遮拦她也习惯了。
“这两年来,罗德岛四处引发天灾,制造混乱。他们声称要消灭全部的感染者,但战争伤害的永远不只是感染者——它碾碎一切,无人幸免。我们,逃不掉。战争从来不是什么可以逃避的事物——它从未真正停止过。只是现在,这片大地共同的、最显眼的敌人,暂时是那艘名为‘罗德岛’的庞然巨舰。”
“所以……你可以放心,AcE——”
“至少w是真心想要留在那个人身边,去探求一个真相,一个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