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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这辈子经历过最漫长的一小时。
一个小时后,失控的核心城终于近在眼前。车窗外的空气黏糊糊的,灌满了铁锈的腥气、源石粉尘的呛人颗粒,还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深入骨髓的低沉嗡鸣——
“听见了吗?那是切城失控的引擎核心在遥远下方发出的垂死咆哮。”凯文把大半张脸埋进脏兮兮的口罩,闷声闷气地,像个蹩脚旁白。
说得好像我们真是来力挽狂澜的英雄。
可惜,所有拯救世界的剧本里,通往终点的路都得崎岖不平,专治各种不服。
坑洼的路面像被一百头发情的源石虫犁过,颠得我五脏六腑都要移位。更绝的是两边时不时冒出来的“惊喜”,那股子熬了几个通宵红着眼蹲点就为了上门捉奸的执着劲——纯粹是走得死缠烂打路线。
“这帮狗娘养的疯子。”开车的雇佣兵把方向盘抡得火星四溅,嘴里喷出的“问候”比车尾气还浓,“我敢赌一百块龙门币,他们收到的命令只是拖延时间!可这帮狗娘养的里头,绝对有人憋着劲儿想把咱们全送走!”
言语间,数支强劲的弩箭撕裂昏暗的空气,精准地射向队形。一名老兵闷哼一声,肩胛被洞穿,重重撞在座位旁的钢筋车架上。
袭击者从两侧的通道涌出。他们穿着整合运动标志性的灰白色破旧外套,戴着兜帽,脸上蒙着布巾,乍一看与普通的整合士兵无异。
但他们的动作太迅捷、太整齐,进攻时毫无整合战士常见的狂热嘶吼,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默。更关键的是,他们手中制式的乌萨斯军用连弩和腰间挂着的标准制式军刀,在昏暗的光线下暴露了伪装下的獠牙。
“乌萨斯的狗。”司机又啐了一口,“藏头露尾装孙子!”
“还有集团军。”凯文指点着屏幕。
原本还算均匀分布在核心城周边的不明单位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密密麻麻像被捅穿蜂窝的大马蜂,一个个都上赶着和人同归于尽。
“看我的。”w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她踩着颠簸的座椅,半个身子灵巧地探出车顶天窗。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她手指一弹,某个简易的源石开关“啪嗒”一声脆响。
紧接着——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狂暴的火光瞬间吞噬了我们身后的道路,惨叫声被爆炸的轰鸣撕碎,硝烟裹挟着不明的人体碎片冲天而起。
简单的源石开关,远程操作,连锁爆炸。
艺术。
唯一的问题在于——
“你他妈什么时候把咱们走过的路都变成雷区的?!”我对着车顶吼,声音被爆炸震得发飘。
“哈哈哈——你猜呀~?”
回应我的,是一串比爆炸更尖锐、更癫狂、快乐到极致的笑声。
局面彻底失控。
更要命的是,风向变了。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带着滚烫的死亡气息和刺鼻的硫磺味,像一张裹尸布,猛地从后方扑上来,死死蒙住了我们的车窗。视野瞬间归零,和瞎子没两样。
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里,引擎的咆哮由远及近!一辆改装过的沙地摩托,像个幽灵骑士,以刁钻的角度从侧翼扭了出来,车手疯狂地扣动着扳机,子弹叮叮当当打在车身上。
“操!阴魂不散!”司机破口大骂,方向盘猛打,车身在颠簸中剧烈地左右摇摆、急刹急冲,用最野蛮的方式试图甩脱这些附骨之蛆。
这要是有交警,驾照分够扣到下辈子。
“轰!“
车头猛地一沉!视野刚恢复一丝,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沙地摩托上飞跃而下,精准地、悍不畏死地砸在了我们疯狂前冲的车头上!
螳臂挡车——要是在别的地方,我一定会嘲笑这家伙脑子进水。但在泰拉待了几个月,我现在根本笑不出来。我不在意他是来自哪一边,在他从浓烟里扑出来的瞬间,他眼中那股非人的、燃烧一切的疯狂,我毫不怀疑他是真能做到。
“砰!”
一声清脆得近乎悦耳的爆响。
w用行动再次向我证明,在这种疯子横行的世界里,担心是多余的。
就在那乌萨斯壮汉狰狞的面孔因发力而扭曲,试图再次加力的刹那,w的铳口不知何时已从车顶探下,几乎抵着他的太阳穴。
火光一闪。
淡黄色的脑浆混合着猩红,呈放射状喷溅在沾满绿漆的座椅靠背上,像一幅抽象而残酷的油画。
“呸!”司机被溅了一脸温热的腥臊,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目标直指w。
w只是轻盈地一偏头,那口唾沫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她甚至没看司机一眼。
“专心~”哀嚎声入耳,w的心情却愈发好得出奇。
她的身体在颠簸的车厢里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炸药和铳械成了她肢体的延伸。每一次投掷,每一次点射,都带着一种病态的精准。炸药在敌群最密集处轰然绽放,子弹则像长了眼睛,钻入头盔的缝隙,洞穿脆弱的脖颈……在硝烟与血雨交织的背景下,她像个被血月祝福的癫狂舞者,踩着死亡的鼓点,跳着一曲毁灭的华尔兹。
我眯起被烟熏得生疼的眼睛,透过布满裂痕的车窗,看着w的身影在爆炸的火光和飞溅的猩红中若隐若现,居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
可能我也是疯了吧。
正当我以为一切都将被w跨越时,一辆武装到牙齿的沙地车忽然出现在前方,笔直地撞了过来。
听声音就知道,它和其它人并不是一个等级,这辆战车的主人在过去不知道多少岁月中倾尽心血,似乎只为了这一次截停。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耳畔却还是不可避免传来可怕的轰鸣。
空气被挤压、撕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时间仿佛被拉长,能清晰看到崩飞的车体碎片像慢动作般溅射。
“大学生!”凯文的嘶吼淹没在金属的哀鸣中,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用整个身体死死将我压向座位深处,用血肉之躯充当最后一道脆弱的屏障。
在那天旋地转、视野破碎的瞬间,我唯一捕捉到的清晰画面,是来人那双,映照着毁灭火光的血红双瞳。
一滴晶莹的泪珠,正倔强地挣脱烟熏火燎的痕迹,顺着她沾染硝烟的脸颊滑落。
那抹悲伤,纯粹得足以刺穿任何疯狂,让灵魂都为之冻结。
“出事了……塔露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