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请问,这位自称‘整合运动’的……呃,客人,请问我们该如何称呼您?”
我怔在原地,喉咙像是被冰封般发不出声音。壁炉的火光在塔露拉银发上跳跃,却照不进她那双陌生的金瞳。阿丽娜指尖无意识地揉着衣角——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客人,您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是因为塔露拉制造的伤口还在疼吗?”
阿丽娜担忧的声音将我唤回残酷现实。反应过来时,她带着农忙时期积累的老茧的指尖已经覆上我的额头。在扶住我轻颤的肩膀后,她略带责备地看向一旁冲动行事的德拉克少女。
“什么呀,阿丽娜,天地良心,我在最后压根没有使用全力!那种程度的攻击连最普通的裂兽挨了一下都不会有事!”
急着撇清责任,年轻的塔露拉手舞足蹈。她扭头投向我的视线里增加了锐利和胁迫,腰间镶银纹样的佩剑暗戳戳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年轻的塔露拉似乎想胁迫我立即恢复健康,来证明她的清白。
“你这家伙!太可疑了!”她故意贴到我面前,银发在火光中摇曳,“一上来就大言不惭说要帮感染者,现在居然被我小小的法术弄得躺了一周。难不成……是在故意装弱引人注意?”
“——”
我自然看穿了塔露拉的心思,面对挑衅不为所动。
我能说什么呢?时而唠叨、时而让人安心,让人给予信赖的声音。
如今,披上完全不同的意义,残酷地晃动着我的耳膜。
现实像缓慢合拢的捕兽夹。或许我确实闯进了某个错误的时空,但空气中飘散的源石粉尘浓度,墙角药杵碾磨的防风根气息,甚至梁上悬挂的熏肉切口……所有细节都在嘶喊着这就是我熟悉的泰拉。只不过,这里的她们尚未经历切城的烽火,未曾被残酷的冻原洗礼。
事已至此,先找时光机。
在这边是那什么至纯源石。
——当然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我作为可疑分子,一醒来就亲昵叫着人家的名讳,还要人家把源石掏出来。并且当着人面施法——
我敢说,我再有什么可疑表现,塔露拉绝对会一招给我干回石棺。
“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我大概是刚刚醒来,睡太久有点迷糊了。”
一边承受着并不友善的视线,一边调整呼吸,我重新抬起头看向前方。
壁炉的火光在我们之间跃动,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木墙上,扭曲成陌生的形状。我注视着这两张熟悉到刻入骨髓、却又陌生得令人心痛的面容,深吸一口气,让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这位阿丽娜和……塔露拉小姐,初次见面,我是整合运动的大学生。”专注凝视着陌生又熟悉的家人,我释放一如既往的善意,对她们进行自我介绍,“我说,要不要一起拯救世界?”
144
无厘头的邀请自然没能得到热血沸腾的响应,却意外为我换来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屋檐。
阿丽娜的爷爷奶奶——也就是我们居住的独栋别野的主人,很自然把我当作被塔露拉一拳打飞摔坏脑子的可怜源石病学者,给收留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是为了撰写论文,考察源石矿脉在泰拉各地开始旅行,靠着对天灾的了解也偶尔担任信使,以此谋生。”阿丽娜看点点头,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一点友善,“和我听说过的那些学生老爷们完全不同呢。”
“我反对!说什么也不能随便收留这种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渗出可疑气息的家伙!”
塔露拉气得直拍桌子,震得木杯里的水都在晃荡。
看得出来,我的话她是一个字也不信。
“啊啊,当初,把你那身浸透血污的制服洗干净,可是花了奶奶好大的功夫呢。”阿丽娜捂着嘴轻笑,眼底带着几分揶揄。
“唔……至冬就要来了,不管怎么想,多一张嘴吃饭都会带来负担吧!再说了,你看他这副样子,像是能帮忙晒谷子的人吗?”塔露拉像发条玩偶那样卡了一下,又继续据理力争。
居然靠着源石技艺协助农活来争宠,实在太小孩子气了吧。我的脖子不禁歪了。
偏偏这种动作落在阿丽娜眼中,也莫名加深了她对“我脑子被塔露拉打坏”这个刻板印象。
她甚至又一次笑眯眯的给我递上一杯花草茶,还加了一勺庆典时烤肉都不舍得用的蜂蜜!
“哎呀,别说了,不过是多一副餐具的事,况且,大学生吃的比奶奶养的那两只鼷兽还少。”
我没话说。
讲真,明明阿丽娜是在替我说话,但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事实上,我这几天收集草药自制了一些能量药剂,可以提供人体每日所需的必备营养元素和能量,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拿去用吧,售卖也没关系,可以适当补贴家用。”
我瑟缩了一下,从怀里掏出试剂。
“这是……”阿丽娜接过试剂,丝毫不掩饰好奇。
没等所有人反应,小鹿竟面不改色地接过一支,仰头便一饮而尽。
“好厉害!真的有饱腹感!”她咂咂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口感也很好,和我们之前在垃圾场捡到的过期行军罐头完全不一样!读过书的学生就是厉害!”
“笨蛋!要是有毒怎么办!快吐出来!”
见到这种可怕的景象,从震惊中猛然回神的塔露拉立即炸开,看起来下一秒就会从喉咙里吐出火星。
若不是阿丽娜竭力反抗,她怕是真要把人倒提起来,把刚喝下去的药水给颠出来。
但——
“我没有下毒……”
适当在阿丽娜前装个可怜也是我的拿手好戏——这招还是未来的塔露拉教会我的。
“虽然这口感,和奶奶做的热汤比起来还有差距,”我低声补充道,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腼腆与努力,“但……我会继续改进的。”
就这样,代号“大学生”的我,在泰拉历1086年的这个乌萨斯边境小村落里,勉强获得了一席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