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沉郁的。
并非完全的漆黑,而是一种光线被彻底吞噬、只剩下冰冷和死寂的灰败色调。雨林边缘这小小的洼地,如同惊涛骇浪中唯一幸存的孤岛,被无形的力量守护着,隔绝了外界愈发躁动不安的邪气。但那守护的力量,似乎也在随着时间流逝而缓慢减弱,边缘地带的绿意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被一丝墨绿重新侵蚀。
老刀背靠着冰冷的岩石,闭目调息。体内那缕由门主赐予的暖流已经耗尽,取而代之的,是他自身“风行诀”元气在艰难地、缓慢地修复着经脉和骨骼的裂痕。进展微乎其微,每一次元气流转过左肩那片几乎碎裂的区域,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没有停下,也不敢停下。他能感觉到,身体的虚弱和此地的环境,正在不断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生机。
周伟明坐在水潭边,双手浸在冰凉的潭水中,试图借助这一点点纯净的水汽,安抚体内依旧翻腾不休的戊土之气。厚土佩上的裂纹似乎又扩大了一丝,他脸色蜡黄,眼神黯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修为的倒退几乎是必然的,他现在只希望能保住根基。
最让人忧心的还是赵振。他醒过一次后,又陷入了昏沉。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眉头紧锁,仿佛在梦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灵犀诀》太过敏感,那邪神胚胎蕴含的混乱、疯狂、绝望的意念洪流,几乎将他的识海冲成了碎片。这不是肉体伤势,丹药和元气难以治愈。
老刀睁开眼,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状态堪忧的两位同伴,心中那份不安越来越重。门主只让他们固守待援,但援兵何时会来?他们还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本源的震鸣,并非响起在耳边,而是直接作用于三人的感知层面。
老刀猛地抬头,周伟明也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
只见他们三人身前,那平静无波的水潭水面之上,空气如同水纹般荡漾起来。一点深邃的紫芒凭空浮现,初时只有针尖大小,随即迅速扩大、拉伸,眨眼间,化作一个约莫尺许高、通体流转着朦胧紫气、瓶身隐约有日月星辰、地火水风虚影环绕的宝瓶虚影!
这虚影并非实体,却散发着一种镇压诸天、熔炼万物的无上道韵!它一出现,洼地周围那原本正在缓慢侵蚀的邪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瞬间退散出十丈开外!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清新、沉重了许多。
“门主!”老刀和周伟明下意识地低呼,挣扎着想站起身行礼。
“勿动,凝神。”
郭宇平静的声音,直接在他们识海中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但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随着他的话音,那悬浮的宝瓶虚影,瓶口微微倾斜。
滴答。
一滴晶莹剔透、内部仿佛蕴含着无数细碎星辰光点的淡紫色液体,从瓶口滴落,并非落入潭水,而是仿佛穿越了空间,直接出现在赵振的眉心之上,无声无息地融了进去。
刹那间!
赵振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痛苦和惊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缓、平复。一股温和、浩瀚、带着滋养与修复意味的磅礴生机,如同温暖的泉水,从他眉心识海开始,缓缓流淌向他破碎的神魂深处。他脸上灰败的死气迅速褪去,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安眠。
老刀和周伟明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赵振那原本如同风中残烛、布满裂痕的神魂,正在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温柔地包裹、修复、弥合!
这……这就是门主的力量?直接滋养、修复神魂?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修炼”和“疗伤”的认知!
还没等他们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宝瓶虚影再次倾斜。
这一次,是两滴稍小一些的、同样晶莹剔透却散发着厚重沉稳大地气息的土黄色液体,分别滴向老刀和周伟明!
老刀只觉得那滴液体融入自己头顶百会穴的瞬间,一股精纯、厚重、远超他自身“风行诀”元气品质不知多少倍的能量,如同甘霖般洒落在他干涸、破损的经脉和骨骼之上!所过之处,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被清凉取代,裂痕被飞速修复,甚至连左肩那几乎报废的伤势,都传来了麻痒的愈合感!他损耗的元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增长!
周伟明更是感觉那滴液体如同直接滴入了他的丹田气海!他原本滞涩、近乎停滞的《戊土养气诀》瞬间自行疯狂运转起来!那滴液体化作最精纯的戊土本源,与他自身的元气完美融合,不仅瞬间修复了他受损的根基,更是推动着他的修为瓶颈松动,向着更高的层次发起了冲击!他胸前那枚布满裂纹的厚土佩,甚至在这股精纯土气的滋养下,裂纹都开始微微弥合,散发出的光芒重新变得温润!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息时间。
当老刀和周伟明从那种脱胎换骨般的舒畅感中回过神来时,悬浮在半空的宝瓶虚影已经变得极其淡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以此地为核心,清理残余,建立前哨。”郭宇的声音再次响起,疲惫感似乎更重了一些,“‘阴蛇谷’不会善罢甘休。赵振苏醒前,不得再深入。”
话音落下,那宝瓶虚影轻轻一晃,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洼地内,重归寂静。
但老刀和周伟明的心情,却如同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撼、感激,以及一丝……深深的敬畏。
门主不仅隔着无尽距离一击摧毁了邪神祭坛,更能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直接灌注本源力量,为他们疗伤、提升修为!那宝瓶虚影……究竟是什么层次的法宝?门主的实力,又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老刀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几乎痊愈的伤势,之前因为惨重代价而产生的些许阴霾一扫而空。他看向昏迷但气息平稳的赵振,又看了看眼神重新燃起斗志、修为隐隐有所精进的周伟明。
他知道,门主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换来了他们此刻的生机和……新的起点。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洼地外围那些重新开始蠢蠢欲动的邪气。
“清理残余,建立前哨。”他重复着门主的命令,声音坚定。
这一次,他们不再仅仅是侥幸存活的伤兵。
他们是门主钉在这片污秽之地上的……一颗钉子。
一颗带着锐利锋芒,准备迎接更大风暴的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