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恢复了流淌,带着劫后余生的滞涩与冰冷,冲刷着岩壁上那些记载着古老献祭与归墟之秘的壁刻。郭宇的身影如同逆流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溯游而上。周身那肆虐的灰暗光芒已然收敛,只余下一层近乎本能的暗紫力场,将水中残余的阴寒邪气无声化解。
他脸色苍白,眉心处一道细微的暗紫色裂痕若隐若现,那是神魂过度承载归墟法则信息留下的创伤。“噬界之芽”沉眠于掌心,传递来一种饱胀后的虚弱与沉寂,需要时间来消化那强行掠夺来的、代表着世界终末的可怕“食粮”。
但他的眼神,那幽暗的深紫,却比之前更加深邃,仿佛蕴藏了无数星辰生灭的缩影,带着一种洞悉部分世界本质后的、冰冷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直面归墟,吞噬寂灭,这并非毫无代价。那些万物终结的景象,那些文明归于尘埃的轨迹,如同烙印,深深铭刻在他的道基之上。
很快,他回到了那片相对宽阔的河段,神识锁定了那块半浸在河水中的、老刀依靠着的巨大岩石。
老刀的状态比他离开时更加糟糕,却也更加……诡异。
他依旧昏迷着,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断绝。全身伤口因为河水的浸泡和邪气的持续侵蚀,大多已经溃烂发黑,散发出腐臭。然而,在他心口位置,那枚属于郭宇的符文种子所在之处,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暗沉的紫色光晕。
这光晕不再仅仅是防护,更像是一个微型的漩涡,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自发地抽取着周围河水中的阴寒邪气,以及……老刀自身那因为燃烧生命本源而产生的、狂暴的死亡能量!
它在吞噬!
吞噬外界的邪能,也吞噬宿主走向死亡的“过程”!
正是这种诡异的吞噬,强行吊住了老刀最后一口气,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让他没有立刻毙命,但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他的身体正在被这新生的、带着郭宇烙印的暗紫力量,以一种霸道的方式,改造成一个容纳与转化死亡与邪能的……容器?
郭宇悬浮在老刀身前,暗紫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他。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老刀体内那缕与自己同源的力量,正在艰难地、本能地运转,试图维系这具残破躯壳的“存在”。这是一种超越了单纯疗伤的手段,更接近于……强制性的生命形态扭曲。
“倒是……顽强。”郭宇低声自语,听不出是赞许还是漠然。他伸出手指,指尖一缕比发丝还细的、更加凝练的暗紫始炁渗出,缓缓点向老刀眉心。
他并非要救治,而是要进一步引导和稳固老刀体内那缕力量。既然这力量选择了以这种方式维系存在,那便顺其自然,看看这强行催生出的“残烬”,究竟能燃烧到何种程度,又能……呈现出怎样一种扭曲的“新生”。
暗紫始炁融入老刀眉心,与他体内那微弱的漩涡产生了共鸣。那吞噬的速度微微一滞,随即变得更加有序,不再漫无目的地汲取,而是开始有选择地剥离河水邪气中的精纯阴性能量,以及引导老刀体内那狂暴死气以一种更缓慢、更不易立刻摧毁宿主的方式释放和转化。
老刀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嗬嗬声,但他胸口那暗沉的光晕,却似乎稳定了一丝。
做完这一切,郭宇收回手指,不再理会老刀。他的目光投向暗河的上游,那通往山谷之外的方向。此间事了,最大的威胁(暂时)解除,最大的秘密(部分)窥见,是时候离开这片被彻底“清理”过的污秽之地了。
他需要找一个地方,消化此次的收获,稳固新生道基,并彻底炼化“噬界之芽”吞噬的归墟法则。同时,也要弄清楚,“阴蛇谷”在此地经营归墟之门,其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以及……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可能与混沌微光有所关联的谜团。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生死边缘挣扎、被自己的力量强行维系在一种诡异状态的老刀,身影缓缓淡化,如同溶于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向着暗河上游,向着那片被净化后死寂的山谷,遁去。
暗河之水,依旧冰冷地流淌,冲刷着岩石,也冲刷着老刀残破的身躯。
他像是一块被投入熔炉、未能彻底燃尽、反而沾染了炉火特性的残炭,在冰冷的河水中,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余温。
是最终彻底熄灭,化为灰烬?
还是在这极致的毁灭与强行的维系中,孕育出某种超出常理的存在?
答案,或许连他那漠然离去的门主,也无法此刻断定。
残烬未冷,余温尚存。
而这微弱的火种,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或许会引燃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