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退潮的喧嚣尚未完全消散,北城楼便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凝滞。江小淼周身的“弱水囚笼”如同被戳破的泡沫,湛蓝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一缕水纹在空气中消散时,他的身体猛地一软,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朝着地面倒去。
牧奴娇眼疾手快,伸手将他稳稳抱住。入手处一片冰凉,江小淼的脸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怀中的定海珠彻底收敛了光芒,珠体上那道裂痕在阳光下格外触目惊心,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牧奴娇的指尖轻轻拂过裂痕,只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温热——那是定海珠最后的守护之力,还在勉强维持着江小淼的生命体征。
“小淼……小淼!”牧奴娇的声音带着颤抖,将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沾满灰尘的衣领上,“没事了,亡灵退了,你可以休息了……”
就在这时,灰雾深处的煞渊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暗红色的火焰如同断线的风筝,从煞渊入口处被猛地“吐”了出来,重重砸在城外布满骸骨和碎石的地面上。
“是莫凡!”张小侯的声音瞬间拔高,眼中的疲惫被急切取代。他顾不上浑身酸痛,激活风轨就朝着城外冲去,淡青色的风纹在废墟上划出一道残影,“快!去救他!”
周敏和几名风系法师紧随其后。当他们跑到那道火焰旁时,才看清莫凡的模样——他浑身浴血,黑色的衣袍被撕成碎片,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有的还在渗着黑色的血液,那是被煞渊死寂之力侵蚀的痕迹。
体表的恶魔之炎只剩下微弱的火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趴在地上,胸膛却还在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凡哥!”张小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莫凡翻过来,生怕碰疼他的伤口。
莫凡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灰尘,双眼紧闭,眉头却还皱着,像是在昏迷中也在承受痛苦。就在张小侯准备抱起他时,莫凡的眼睫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嘴角艰难地咧开一个微弱的笑容——那笑容带着几分狼狈,却依旧透着他惯有的不羁,仿佛在说“我没事,别担心”。
“快!用风轨送他回医疗点!”周敏的声音带着急切,她从背包里掏出一支高阶魔力恢复药剂,小心地撬开莫凡的嘴,将药剂灌了进去,“他伤得太重,必须立刻治疗!”
两名风系法师立刻展开风轨,将莫凡轻轻托起,如同运送易碎的珍宝,缓慢而平稳地朝着城楼的医疗点飞去。张小侯跟在一旁,双手始终凝聚着微弱的风系屏障,挡住周围可能掉落的碎石,眼神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城楼上,牧奴娇抱着江小淼,看着被风轨托回来的莫凡,泪水再次滑落,却不再是之前的绝望,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轻轻拍着江小淼的背,低声呢喃:“小淼,你看,莫凡回来了,你们都没事……我们赢了……”
当最后一缕灰雾被阳光驱散时,幸存的人们才真正看清这场浩劫留下的创伤。
北城墙的缺口如同城市撕开的一道巨大伤疤,原本巍峨的青砖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巨石、扭曲的钢筋,以及层层叠叠的亡灵与人类战士的骸骨。
这些骸骨相互交织,有的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一名军法师的骨架紧紧抱着一头腐尸的残骸,手中的法杖还插在腐尸的颅骨里;一名猎人的尸骨半跪在地上,腰间的匕首刺穿了一头骨兵的肋骨,却被另一头骨臣的骨锤砸断了脊椎。
城墙内侧的城区更是一片废墟。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堆满了倒塌的房屋残骸,木质的房梁烧焦发黑,砖瓦碎砾中夹杂着破碎的门窗、家具,还有未及收拾的生活用品——一个掉在地上的布娃娃,半边脸被烧得焦黑,却还紧紧抱着一块小小的玉佩;一张翻倒的木桌,桌面上还留着半块没吃完的饼,早已变硬发黑。
地面上,暗红色的血迹凝固成一片片不规则的斑块,有的地方还残留着黑色的尸毒痕迹,让周围的草木都枯萎发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血腥的铁锈味、火焰燃烧后的焦糊味、亡灵腐烂的恶臭,还有雨水冲刷后泥土的腥气,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一名穿着破烂布衣的老人,拄着一根断了的拐杖,颤巍巍地走在废墟中。
他的家就在靠近城墙的街区,此刻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老人伸出颤抖的手,摸着一截还立着的门框,门框上还能看到他之前刻下的家人身高刻度,如今却只剩下斑驳的痕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呜咽,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砖头上。
不远处,几名幸存的平民相互搀扶着,在废墟中搜寻着亲人的踪迹。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疯了似的在瓦砾堆里翻找:“阿明!阿明你在哪里?你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孩子被母亲的情绪感染,吓得哇哇大哭,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旁边的邻居想劝她,却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帮她一起清理瓦砾——他们都知道,在这样的废墟下,能找到幸存者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没人愿意打破这份最后的希望。
北城楼旁的临时医疗点早已挤满了人。原本白色的帐篷被血迹和灰尘染得斑驳,帐篷外的空地上,铺着一层干净的麻布,上面躺满了受伤的战士和平民。
光系和治愈系法师们围在伤员身边,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却依旧在咬牙坚持。一名年轻的光系法师,双手因为长时间释放魔法而微微颤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伤员的伤口上。他正在为一名断腿的军法师治疗,金色的“光耀·愈合”光芒笼罩着伤口,缓慢地修复着断裂的骨骼。
“坚持住,马上就好。”年轻法师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温柔。军法师咬着牙,额头上满是冷汗,却还是点了点头:“谢谢你,小伙子,辛苦你了。”
帐篷内,牧奴娇守在江小淼和莫凡的病床边。江小淼躺在左边,身上盖着一层薄毯,定海珠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枕边,珠体偶尔会泛起一丝微弱的蓝光,似乎在与他的气息呼应。莫凡躺在右边,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清理干净,敷上了特制的药膏,一名资深的治愈系法师正在为他施展“生命之泉”,淡绿色的能量顺着他的皮肤渗入体内,修复着受损的器官。
“怎么样?他们情况还好吗?”冷青走进帐篷,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她刚安排完城墙的警戒工作,身上的审判制服还沾着灰尘和血迹。
治愈系法师收起法杖,擦了擦额头的汗,摇了摇头:“情况不太乐观。江法师是魔力和生命本源过度透支,定海珠帮他稳住了心脉,但需要长时间的休养才能恢复;莫法师则是被煞渊的死寂之力侵蚀,虽然已经清除了大部分,但还有少量残留在体内,需要用高阶净化魔法慢慢调理,而且他的恶魔血脉似乎也受到了冲击,短期内不能再动用太强的力量。”
牧奴娇听到这话,心中一紧,却还是坚定地说:“没关系,只要他们还活着,就有希望。我会一直守着他们,直到他们醒过来。”
冷青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们是古都的英雄,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救治他们。外面的清理工作已经开始了,韩寂会长在组织人手搜寻幸存者,收敛遗体,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们,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帐篷外,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牧奴娇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的母亲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坐在帐篷外的石阶上。母亲的手臂上缠着绷带,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却温柔地拍着婴儿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婴儿的哭声很响亮,在一片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昨天从废墟里救出来的。”旁边的医护人员轻声说道,“母亲用身体护住了孩子,自己被掉落的横梁砸伤了,还好孩子没事。这孩子的哭声,倒是给我们添了不少力气。”
牧奴娇看着那对母子,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是啊,即使在这样的废墟中,生命的顽强依旧能带来希望。
张小侯没有去医疗点休息。他从城楼上取下影鼠的遗物——一个磨损严重的黑色身份铭牌,铭牌上刻着影鼠的编号和名字,边缘还留着几道细小的划痕,那是之前执行任务时留下的痕迹。
他抱着铭牌,默默地走到城墙根下一处相对完好的角落。这里没有太多的骸骨和碎石,只有几株顽强的野草从砖缝中钻出来,在风中轻轻摇曳。张小侯蹲下身,用手挖了一个小小的土坑,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郑重的事情。
他将影鼠的铭牌轻轻放进土坑里,然后一点点用泥土将它掩埋。泥土覆盖铭牌时,张小侯的手微微颤抖,眼眶却始终没有红——他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之前在战场上的疯狂厮杀,早已将悲伤压在了心底,此刻只剩下沉重的沉默。
“影鼠哥,”张小侯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我们守住了古都,亡灵退了。你放心,你的仇,我们会报的。以后,我会变得更强,保护好大家,不会再让任何人牺牲了。”
说完,他站起身,对着小小的土包,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的背脊挺得笔直,风系魔能在他周身缓缓流转,眼神中的稚嫩已经褪去,多了几分沉稳和坚定。之前的他,总是跟在莫凡和影鼠身后,需要别人的保护;而现在,他知道自己必须成长起来,成为能为别人遮风挡雨的人。
一名幸存的审判会成员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杯水:“张法师,节哀。影鼠是我们的骄傲,他的牺牲不会白费。”
张小侯接过水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他看着远处正在清理废墟的人们,看着医疗点帐篷上飘扬的白色旗帜,看着阳光下那对母子的身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不让更多人像影鼠一样牺牲。
## 四、重建的希望:废墟上的微光
夕阳西下时,北城墙的废墟上渐渐热闹起来。韩寂组织的清理队已经清理出了一条通往城内的道路,幸存的平民们自发地加入进来,有的搬运碎石,有的寻找幸存者,有的则在临时搭建的避难所里准备食物。
光系法师们虽然疲惫,却依旧在废墟中穿梭,用净化魔法清除残留的尸毒,为平民们治疗轻伤;军法师们则在城墙周围布置警戒魔法,防止亡灵再次突袭;猎人们骑着魔狼,在城外巡逻,搜寻可能残留的亡灵,同时寻找失散的平民。
临时避难所里,几名妇女正在用捡来的铁锅煮着稀粥,虽然只有少量的米和野菜,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孩子们围在锅边,眼巴巴地看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名老人坐在一旁,用树枝在地上教孩子们写字,虽然环境简陋,却充满了生机。
冷青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忙碌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之前担心战后的混乱和绝望,此刻却看到了人们的坚韧和希望。
她转头看向医疗点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莫凡,江小淼,你们一定要快点醒过来,看看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看看大家为重建家园所做的努力。
夜幕降临时,医疗点的帐篷里亮起了魔法灯。牧奴娇依旧守在江小淼和莫凡身边,她握着江小淼的手,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温度。定海珠突然泛起一丝蓝光,江小淼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虽然没有醒来,却让牧奴娇心中充满了希望。
不远处的病床上,莫凡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呼吸变得平稳了许多。治愈系法师说,这是好现象,说明他体内的死寂之力正在被逐渐清除,再过几天,或许就能醒过来了。
帐篷外,婴儿的啼哭声依旧清晰,却不再带着之前的恐惧,反而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月光洒在废墟上,给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镀上了一层银辉。虽然战争留下的创伤还未愈合,虽然未来还有未知的挑战,但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迈出了重建家园的第一步,希望的微光,正在废墟上缓缓升起。
张小侯站在影鼠的墓碑旁,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他知道,影鼠一定在天上看着他们,看着这座正在重建的城市,看着这份用生命守护的希望。
他握紧拳头,心中暗暗发誓:无论未来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和伙伴们一起,守护好这座城市,守护好身边的人,让影鼠的牺牲,真正变得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