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道水华天幕消散时，江小淼的膝盖重重磕在明珠塔顶的焦黑地砖上，发出闷响。
碎石嵌入掌心的伤口，他却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瘫坐在断壁残垣间，看着定海珠从指间滑落 —— 珠体上淡蓝的光晕已薄如蝉翼，之前在魔都保卫战中崩裂的纹路虽已弥合大半，此刻却泛着诡异的灰败色，每一道纹路都在微微震颤，传递出细密的酸胀感，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刺神魂。
“江小淼！” 赵满延的呼喊从塔下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土系法师扛着盾杖狂奔上楼，看到江小淼苍白如纸的脸，顿时咋舌，“你这是拿命在拼啊！魔能检测器都快爆了！” 他递过一支高阶魔能补充剂，金属针管刺入静脉时，江小淼才迟钝地眨了眨眼，视线里的赵满延轮廓还在微微晃动 —— 这已是今天第三次短暂眩晕了。
牧奴娇提着医疗箱紧随其后，指尖刚触碰到江小淼的手腕就倒吸一口凉气：“脉搏乱得像一团麻，魔能回路都在发烫。再这么下去，不用妖魔动手，你自己先垮了。” 她将冷却凝胶敷在江小淼的太阳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冷青传讯说圣城那边有动静，让我们警惕陌生人接近。”
江小淼没接话，只是盯着定海珠发呆。这枚伴随他成长的法器此刻安静地躺在碎石堆里，珠体表面的水纹流动得异常缓慢，像是即将干涸的溪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水元之力已稀薄到极致，经脉如同被灼烧过的管道，每一次运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更让他不安的是，与明珠水脉的共鸣正在减弱，之前如臂使指的水脉感应，此刻变得断断续续，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浓雾。
夜幕降临时，江小淼靠在断裂的避雷针上调息。塔下传来安置区的欢声笑语，孩子们在净化后的空地上追逐嬉戏，隐约能闻到食物的香气。可这份生机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沉重，反而让他更加紧绷 —— 他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水华天幕的守护之上，一旦他倒下，魔都将再次坠入深渊。
就在魔能刚恢复一丝时，耳际突然响起熟悉的阴冷低语。
“…… 呵…… 有趣的挣扎……” 声音像是从骨髓里钻出来的，带着黏腻的湿意，“守护？不过是延缓毁灭的笑话……”
江小淼猛地睁眼，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卷着樱花花瓣掠过塔顶。但那低语却愈发清晰，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在神魂上：“…… 定海珠的光芒在黯淡…… 你的意志在消磨…… 归墟会吞噬一切…… 包括你珍视的……”
这一次的低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甚至带着戏谑的笑意。江小淼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他的疲惫侵入识海，眼前开始浮现幻觉 —— 坍塌的明珠塔、漂浮的浮尸、幸存者绝望的哭喊，这些被他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
“滚出去！” 江小淼咬牙低喝，催动仅剩的魔能注入定海珠。珠体勉强亮起微光，一道淡蓝屏障在他周身展开，将阴冷力量隔绝在外。可屏障刚形成就剧烈晃动，如同风中残烛，珠体上传来的酸胀感愈发强烈，像是随时会再次崩裂。
“徒劳……” 低语在屏障外盘旋，“…… 圣城的鹰隼已经盯上你了…… 两面夹击的滋味…… 很美妙吧……”
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突然笼罩整座明珠塔。江小淼警觉地抬头，只见塔顶入口处不知何时站了一道身影 —— 银白法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袍角绣着金色的圣裁院徽记，面容俊美却毫无表情，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眸子，如同融化的白银，没有丝毫温度。
“江小淼先生。” 来人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事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圣裁院拉斐尔，奉圣城之命而来。”
拉斐尔！江小淼心头一震，瞬间驱散了大半疲惫。他曾听萧院长提起过，圣裁院以七大天使命名，拉斐尔是其中掌管 “裁决” 的炽天使，实力深不可测，更以手段狠辣闻名 —— 圣城向来视特殊法系持有者为威胁，尤其是他这种身负定海珠与水系罹术的存在，绝不可能真心示好。
赵满延早已握紧盾杖，土系魔能在周身涌动：“圣城的人来这儿做什么？我们可不稀罕你们的‘裁决’！” 他至今记得古都之战时，圣城坐视不理的冷漠，对这些高高在上的审判者毫无好感。
拉斐尔的银眸扫过赵满延，没有丝毫停留，重新落在江小淼身上，语气竟带上了几分 “温和”：“圣城监测到你持续透支潜能，甚至动用了禁忌的水系罹术。”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瓶莹白的药剂，圣力流转间散发出诱人的气息，“这是圣城特制的复苏圣液，能瞬间修复受损的魔能回路，更有远古传承的修炼秘法，可助你突破超阶壁垒。”
牧奴娇悄悄拉了拉江小淼的衣袖，眼神里满是警惕。她负责协调物资时曾接触过圣城的人，深知这些人惯用 “善意” 包装阴谋 —— 所谓的 “秘法” 往往带着致命的禁制，“赐福” 更是控制法师的手段。
拉斐尔仿佛没看到两人的戒备，继续说道：“只需随我回圣城一趟，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确认罹术对身体的影响，再由教皇亲自赐福，这些资源便都是你的。” 他的银眸微微眯起，目光落在江小淼腰间的定海珠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定海珠乃水系至宝，若能得到圣城的净化，其力量还能再升一阶。”
这话彻底暴露了他的目的。江小淼瞬间想起萧院长的警告：圣城对特殊法器和法系向来采取 “收编或毁灭” 的策略，所谓的 “体检” 是为了摸清他水系罹术的运转规律，“赐福” 则是要在他体内种下圣力禁制，至于定海珠，恐怕会被强行夺走，冠以 “圣城保管” 的名义。
定海珠似乎察觉到威胁，突然微微发烫，珠体上的水纹剧烈波动起来。江小淼深吸一口气，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动摇：“多谢拉斐尔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抬手按住定海珠，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魔都的结界尚未稳固，污染物还未彻底清除，我不能离开。”
“你的力量源于水脉，而水脉需要纯净的引导。” 拉斐尔的语气依旧温和，银眸中却已泛起冷光，“圣城有最完善的水脉研究体系，能让你更好地掌控力量，何必困死在这片废墟里？” 他向前踏出一步，圣力威压骤然增强，塔顶的碎石都在微微震颤，“拒绝圣城的善意，可不是明智之举。”
赵满延立刻将江小淼护在身后，土系防御盾瞬间展开：“少来这套！我们不吃威胁那一套！” 防御盾刚形成就被圣力压得凹陷下去，赵满延脸色涨红，却死死撑着不肯后退。
江小淼推开赵满延，直视着拉斐尔的银眸：“我的力量的确源于水脉，但不是圣城的水脉，是这片土地的水脉。” 他抬手，掌心泛起淡蓝微光，明珠水脉传来微弱的呼应，“是魔都的江水滋养了我，定海珠的力量也来自这里的每一滴水珠。我守护的不是废墟，是家。”
拉斐尔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银眸中的温度消失殆尽，圣力如同实质般压迫过来，江小淼的呼吸瞬间变得困难，胸口的定海珠却爆发出强烈的蓝光，与圣力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嗡鸣。
“很好。” 拉斐尔的声音冷得像冰，“圣城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但愿你不要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他转身，银白法袍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塔顶回荡，“下次见面，就不是这样的场面了。”
直到拉斐尔的气息彻底消失，江小淼才双腿一软，再次跌坐在地上。定海珠的蓝光迅速黯淡下去，珠体上的纹路又添了几道细微的裂痕。赵满延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防御盾早已消散，手臂还在微微颤抖：“这家伙也太强了…… 光是威压就让我喘不过气。”
牧奴娇连忙检查江小淼的状况，发现他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嘴角甚至溢出一丝血迹：“他的圣力带着侵蚀性，你的魔能回路又受损了。” 她拿出疗伤药，却被江小淼按住了手。
江小淼望着拉斐尔消失的方向，眼神凝重：“他不是来劝降的，是来试探的。” 他握紧定海珠，珠体传来的酸胀感越来越强烈，“圣城已经盯上我了，这次是‘善意’，下次可能就是圣裁院的审判队。” 圣城向来独裁，从不会允许不受控制的强大法师存在，尤其是他这种与圣城理念相悖的守护者。
夜风卷着寒意掠过塔顶，远处的安置区已熄灭了灯火，只有结界节点的微光在黑暗中闪烁。江小淼能感觉到，拉斐尔离开时留下的圣力余波还在空气中弥漫，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座魔都。
更让他不安的是，识海深处的低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我说过…… 两面夹击…… 归墟的阴影…… 圣城的猎捕…… 你撑不了多久……”
江小淼闭上眼睛，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就像这座塔顶的灯塔，一边要抵御深海的狂风暴雨（冷月眸的威胁），一边要承受高空的雷电击打（圣城的觊觎），而灯油（魔能与意志）已快要耗尽。
“得尽快恢复力量。” 江小淼喃喃自语，将最后一支魔能补充剂注入体内。定海珠的微光与补充剂的能量交织在一起，缓慢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却远不及消耗的速度。他知道，超阶的壁垒已近在眼前，可连续的透支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突破，反而有跌落阶位的风险。
牧奴娇蹲在他身边，轻声说道：“冷青那边已经联系了亚洲魔法协会，希望能得到支援。莫凡和张小侯也传讯说，他们提前动身了，大概三天后就能到。” 她试图用这些消息安抚江小淼，却知道这些力量在圣城面前，依旧显得渺小。
江小淼点点头，看向脚下的城市。黑暗中，偶尔有淡蓝的水光亮起，那是清理队员在使用他净化后的水源；结界节点的光芒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外界的威胁；安置区的帐篷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那是幸存者们在安稳入睡。
这些画面像一股股暖流，涌入他疲惫的身体。江小淼握紧定海珠，缓缓闭上眼睛。就算是力竭的灯塔，只要还有一丝光芒，就不能熄灭。
夜色渐深，明珠塔顶的身影依旧伫立。定海珠的微光在黑暗中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绝不熄灭的坚韧。江小淼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 前有海妖君主的虎视眈眈，后有圣城势力的步步紧逼，而他，就是挡在这场风暴前的第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屏障。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明珠塔顶时，江小淼再次举起了水纹密钥。淡蓝色的水华天幕缓缓展开，虽然光芒比以往黯淡了些，却依旧坚定地覆盖了核心城区。塔下的幸存者们看到天幕，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朝着塔顶深深鞠躬。
江小淼望着这一幕，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他知道，只要这座城市还需要他，他就必须撑下去。哪怕力竭，哪怕身处绝境，他也要做那座永不熄灭的灯塔，守护着这片土地的生机与希望。
而远方的圣城方向，一道银白的光芒正穿透云层，带着冰冷的杀意，悄然注视着这片废墟上的蓝色天幕。一场围绕着守护与掠夺、自由与控制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