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这座位于长江之畔的繁华都市,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霓虹闪烁。
然而,一种无形的压抑气氛,却如同梅雨季节潮湿黏腻的空气,悄然弥漫在城市的某些角落。
一张张崭新的通缉令,被浆糊牢牢地贴在了公交站牌、电线杆、社区公告栏,甚至是一些沿街店铺的玻璃门上。
白纸黑字,配上那张略显模糊、却依旧能看清轮廓的电子监控截图,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通缉令
姓名:邹临渊
性别:男
年龄:18岁
案情简述:犯罪嫌疑人邹临渊,涉嫌恶性凶杀案,杀害警察,手段残忍,危害极大……
悬赏金额:提供有效线索者,奖励人民币伍万元整。
落款是江城市公安局,盖着鲜红的公章。
行人匆匆,大多只是瞥上一眼,或低声议论两句“看着挺斯文,不像啊!”。
或漠不关心地快步走开。
五万元的悬赏,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小数目,足以让一些人心生涟漪,但也仅此而已。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太多的新闻和悲剧,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终究隔着一层。
然而,这些冰冷的纸张,落在某些特定的人眼里,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
江城的天,说变就变。
上午还晴空万里,过了晌午,浓厚的乌云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沉甸甸地压在高楼大厦的头顶,闷得人喘不过气。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弥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江城大学城,老地方烧烤摊。
大学城后街,那家熟悉的“老王烧烤”摊,天还没黑透,招牌上的霓虹灯光却已经早早亮起,在灰蒙蒙的空气里闪烁着有些无精打采的光。
这个时间点,客人还不多,角落里的一张方桌旁,坐着三个年轻人。
体型最魁梧的那个是赵强,曾经的体育委员,此刻穿着一件弹力背心,露出鼓胀的肱二头肌,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一双眼睛瞪着手机屏幕,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猛地抬手,“啪”一声,厚实的手掌重重拍在油腻的桌面上,震得几个空啤酒瓶一阵摇晃。
“操!这他妈谁干的缺德事!”
赵强的声音如同闷雷,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通缉令?
邹临渊?
杀人犯?
放他娘的七十二个螺旋拐弯屁!”
坐在他对面的,是虎子,大名王虎,邹临渊的大学室友,关系最铁。
他本来正美滋滋地啃着一串烤得焦香的腰子,听到赵强的话,动作瞬间僵住。
他一把抓过赵强扔在桌上的手机,手指有些颤抖地划拉着屏幕。
当看清那由江城警方官方发布、盖着红印的通缉令,以及上面邹临渊那张略显冷峻的证件照时。
虎子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嘴里的腰子顿时变得如同木屑般毫无滋味。
“真……
真的是渊子……”
虎子喃喃道,脸色变得煞白。
“这怎么可能?
渊子他……
他怎么会杀人?
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人呢?
这他妈编故事呢!”
这时,一个穿着熨帖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人匆匆走了过来,正是班长陈浩。
他显然是刚下班赶过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焦虑和凝重。
他一把拉开塑料椅子坐下,甚至来不及寒暄,直接压低声音问道。
“强子,虎子,你们也看到了?
那个通缉令?”
“浩哥,你也看到了?”
虎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忙把手机递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渊子他……”
陈浩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地看着通缉令上的每一个字,眉头越皱越紧。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深处的情绪,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扫过赵强和虎子,声音低沉而肯定。
“假的。
这绝对是栽赃陷害。”
“废话!这还用说?”
赵强又是一拳捶在桌子上,引得旁边几桌客人都侧目看来,他却浑然不顾。
“我他妈前天晚上!
就前天!
还带着渊子在那家‘老味道’吃的饭!
点的还是特别有名的猪血白菜!
我俩干了三瓶啤酒,这三年好不容易聚一聚,这才过去几天?
他就成杀人犯了?
还他妈的手段残忍,危害极大?
扯他妈的蛋!
渊子是什么人,咱们不清楚吗?”
赵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眼眶甚至都有些发红。
前天晚上那顿简单的饭菜,邹临渊安静吃饭、偶尔抬头与他碰杯、说起一些大学糗事时露出的淡淡笑容……
画面还清晰得如同昨日。
那热腾腾的猪血白菜,暖烘烘的啤酒下肚,兄弟间无需多言的默契……
怎么转眼之间,就天地翻覆了?
陈浩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没错。
别人不信,我们还能不信?
三年前……
孙薇那件事,我们都亲身经历过……”
“孙薇”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三个大男人的脸色同时一暗,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杂着悲伤、恐惧和愤怒的复杂情绪。
三年前,大二春天,那次班级组织的春游。
目的地是富家大少赵铭的郊外的别墅。
年轻人玩心重,只觉得刺激,谁能想到,那瓶被手贱的赵铭,从地下室翻出来的、布满灰尘的旧瓷瓶里,谁会想到里面会封着一个凶戾的怨魂?
当时的情景,至今想起仍让人不寒而栗。
阴风惨冽,灯光诡异地明灭,温度骤降。
那无形的恐怖力量攫住了每一个人,尖叫、哭喊、绝望的奔跑……
是邹临渊!
平时在班里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孤僻的邹临渊,在那个所有人都吓破了胆的时刻,却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和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手段。
他们只记得邹临渊咬破手指,在空中划着什么,嘴里念诵着晦涩的音节,与那股无形的邪恶力量激烈对抗……
最终,厉鬼被逼退,但活泼开朗的孙薇,却永远倒在了血泊里,没能救回来。
而邹临渊也是勉强使出了强大的那个……什么雷法?
才勉强将那个女鬼消灭。
官方调查的结果是意外,但他们几个,还有当时在场的全班侥幸活下来的同学,心里都清楚,那根本不是意外!
是邹临渊,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救了他们大多数人!
孙薇的死,是所有人心中永远的痛,而邹临渊在那之后变得更加沉默,甚至不久后就在江城消失了。
他们都认为,那次的经历和孙薇的死,对邹临渊的打击是巨大的。
“要不是渊子……”
虎子声音哽咽,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才红着眼睛道。
“咱们班那次,恐怕得死一半!
孙薇……
孙薇也没能……
渊子他已经尽力了!”
那次事件后,活下来的全班同学,包括他们三个,还有另外几个同学,都因为惊吓过度和不同程度的伤势住进了医院。
那段时间,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死里逃生后的惶恐。
陈浩和赵强伤势较重,陪伴着邹临住院。
那种无声的陪伴,在那种背景下,显得格外珍贵。
他们一起熬过了那段最晦暗的时光,那种在生死边缘建立起来的信任和情谊,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同学关系。
邹临渊消失三年后,联系就少了。
但每次虎子、赵强他们哥几个在校外烧烤摊聚会,喝到兴头上,总会不可避免地提起那个曾经救过他们命的兄弟。
“渊子现在不知道咋样了?”
“肯定混得不赖,那小子,心里有股劲儿!”
……烟雾缭绕中,啤酒瓶碰得叮当响,对邹临渊的怀念和祝福,是烧烤摊上不变的话题之一。
“妈的!越想越气!”
赵强猛地又开了一瓶啤酒,泡沫涌出来沾了一手也毫不在意。
“渊子好不容易回趟江城,大家好不容易才相见,这才安生几天?
就被人这么往死里坑!这他妈是谁这么恶毒?”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豪华跑车一个急刹,带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停在了烧烤摊附近的路边。
车门打开,一身名牌休闲装、但头发有些凌乱、脸色铁青的赵铭钻了出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前。
这位富家大少此刻全然没了平时的潇洒从容,他烦躁地一把扯开紧束的领口,昂贵的衬衫扣子都崩飞了一颗。
他拉过椅子重重坐下,眼神扫过桌上三人难看的神色,直接骂道。
“操!你们都知道了是吧?
我他妈刚看到!
气死我了!”
赵铭抓起虎子面前还没喝过的一瓶啤酒,仰头就灌了半瓶下去,然后狠狠把瓶子顿在桌上。
“我日他祖宗!
老子前两天刚在‘蓬莱阁’摆了一桌给渊哥接风洗尘!
鲍参翅肚、茅台五粮液,老子拿出最好的招待!
渊哥当时还好好的,虽然话不多,但气色看着比几年前好多了!
我还跟他说,以后在江城有啥事,尽管开口!
这他妈才过去几天?
就出了这档子事?
通缉令?
杀人犯?”
赵铭越说越气,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栽赃!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栽赃!
渊哥是什么人?
渊哥手段残忍,危害极大?
我去他妈的!
这背后肯定有人搞鬼!
妈了个巴子的,别让老子查出来是谁!”
四个老同学,身份各异,性格不同,此刻却因为同一张通缉令,同一个人,聚集在这烟火气十足的烧烤摊前,一样的愤懑,一样的担忧,一样的不平。
那些共同经历过的生死与共,那些沉淀在岁月里的兄弟情谊,在此刻化作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乌云越来越厚,天际隐隐传来了滚雷的声音。
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江城。
而风暴眼中那个被通缉的身影,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冤屈与危机?
他们不知道,但他们坚信,邹临渊,绝不是通缉令上写的那种人。
这口气,他们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