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芯片，掌心已经被金属边缘硌得发疼。她抬头看向慕清欢，对方站在铁门前，背影被暴雨冲刷得模糊不清，机械臂上的红光像是随时会熄尽的余烬。
“你真的要走？”林夏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慕清欢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推了推门框：“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屋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短暂的白光映亮了她侧脸上的疤痕——那是多年前实验留下的痕迹，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林夏慢慢起身，腿还有些软，但比起身体的虚弱，更让她难受的是胸口那股沉闷感。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芯片，手指微微收紧。
“如果我读了它，你会希望我恨你吗？”她问。
慕清欢的脚步顿了顿。
没有回答。
林夏迈步向前，雨水从破旧的屋顶缝隙渗进来，在地上积成水洼。她走到慕清欢身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机油味，混杂着雨水的冷意。
“你欠我的是什么？”她低声问。
慕清欢终于转过身，红瞳在昏暗中闪烁，像是藏着什么不愿示人的秘密。
“有些事，”她说，“你现在知道了，只会更痛苦。”
“可我已经痛苦了。”林夏直视着她的眼睛，“从我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林夏开始，从沈墨寒骗我开始，从你开枪杀他的那一刻开始。”
慕清欢的眼神晃了一下。
“你爱他。”她轻声说。
“是。”林夏点头，毫不掩饰，“我一直都爱他。即便他是假的，即便他是任务的一部分，即便……他是我的敌人。”
慕清欢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那你现在呢？”她问，“你还爱他吗？”
林夏沉默了。
她不知道。
她只记得沈墨寒最后看她的眼神，那种复杂又深沉的情绪，像是一道永远无法解开的谜。
门外的引擎声越来越近，车灯穿透雨幕，照进屋内。
慕清欢猛地转身，挡在林夏面前。
“他们来了。”她低声说，“快做决定。”
林夏低头看着手中的芯片，指尖滑过冰凉的金属表面。
她可以选择遗忘这一切，选择不再追究真相，选择当一个普通人。
可是她知道，她做不到。
“我读。”她终于说。
慕清欢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想阻止，却终究没动。
“你知道后果。”她说。
“我知道。”林夏点头，“但我必须知道。”
慕清欢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伸出手，将一块微型读卡器递给她。
“插进去。”她说，“读完之后，一切都会改变。”
林夏接过读卡器，手有些抖。她找到芯片上的接口，小心翼翼地插入。
嗡——
一道微弱的蓝光从芯片边缘亮起，紧接着，她的脑海里突然涌入一连串画面。
童年，樱花树下，两个小女孩一起玩耍。
慕清欢抱着她，轻声安慰。
实验室里，她躺在玻璃舱中，浑身缠满管线。
沈墨寒站在远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凝重。
“S-07项目最终报告：记忆移植成功……实验体S-07-02已完全替代原体……”
画面一闪而过，接着是慕清欢在深夜偷偷闯入实验室，将她的记忆备份取出。
“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消失。”她低声说。
再下一幕，是她亲手将芯片藏进项链，然后将项链戴在林夏脖子上。
“你会醒来的。”她对着昏迷的林夏说，“等你醒来的时候，你会恨我，但至少……你还活着。”
画面戛然而止。
林夏猛然睁开眼，呼吸急促，额头布满冷汗。
她终于明白了。
慕清欢不是敌人。
她是她的姐姐。
不，不只是姐姐。
她是那个真正拥有这段人生的人。
而她，只是替代品。
“所以……你才是林夏。”她喃喃道。
慕清欢没有否认。
“你是我用尽一切保护下来的妹妹。”她说，“即使所有人都想抹去你，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林夏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沈墨寒？”
慕清欢的表情变得痛苦。
“因为我不想让他伤害你。”她说，“我以为……你以为你是复制人，会承受不了这份感情。我以为……杀了他，你就能忘了他。”
林夏的心猛地揪紧。
“可你错了。”她低声说，“我没有忘记他，我只是……更痛苦了。”
慕清欢的机械臂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某种情绪的波动。
“对不起。”她说，“我总是……做错事。”
林夏看着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一直活在自责和悔恨中。
“那你现在呢？”她问，“你还会继续逃吗？”
慕清欢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屋外的引擎声已经停了。
有人下车。
脚步声踩在积水里，越来越近。
慕清欢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眼神变得凌厉。
“他们来了。”她说，“我要拖住他们。”
林夏抓住她的手腕：“别去。”
慕清欢低头看着她的手，眼神有一瞬间的动摇。
“你还有机会。”她说，“逃。”
“我不逃。”林夏摇头，“我们一起走。”
慕清欢笑了，笑得很轻。
“你变了。”她说，“以前的你，从来不会这样。”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了。”林夏说。
慕清欢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想握紧她的手，却又迟疑了。
“我们还有时间。”她说，“但不多。”
林夏点点头，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慕清欢转身，走向门口，机械臂上的红光重新亮起，像是即将爆发的能量。
她拉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黑衣人，手持武器，神情冷漠。
“慕清欢。”领头的那人开口，“交出林夏。”
慕清欢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机械臂。
下一秒，火花四溅。
枪声响起。
林夏立刻趴下，躲进角落。
爆炸声、喊叫声、金属撞击声混作一团。
她紧紧攥着芯片，心跳如擂鼓。
她知道，这一战，不是为了逃命。
而是为了活下去。
为了找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慕清欢的机械臂喷出蓝焰，整个人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枪声在雨夜里炸响，子弹擦过她的肩膀，在墙上打出火星。她一个翻滚躲到墙角，右手迅速拆下手臂上的能量模块，狠狠砸向地面。
轰！
冲击波掀起积水，混着玻璃碎片溅起一片。黑衣人被震退两步，其中一个捂着耳朵跪倒在地。
“走！”慕清欢回头喊。
林夏从角落里冲出来，脚下的水洼被踩得哗啦作响。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慕清欢已经扑向最近的那个敌人，机械臂精准地扣住对方手腕，反方向一扭，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那人惨叫着松开枪，她一脚踢开武器，顺势夺过另一把。
“蹲下！”她大喝。
林夏立刻趴下。
两发子弹从她头顶掠过，击中正要起身的黑衣人胸口。血花在雨中绽开，那人仰面倒地，溅起的水珠落在林夏脸上，温热的。
“快！”慕清欢拉起她，“后门！”
两人冲进狭窄的走廊，身后传来更多脚步声。林夏的呼吸急促，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她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慕清欢突然停住。
“你受伤了。”她伸手扶住林夏的胳膊。
“没事。”林夏摇头，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有血。不知什么时候划破的，现在才开始疼。
慕清欢皱眉，从衣服下摆撕下一截布条，迅速包扎好她的伤口。
“别逞强。”她说，“你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林夏看着她动作利落的样子，忽然想起那些画面——那个抱着她哄她睡觉的小女孩，也是这样温柔。
“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她问。
慕清欢的手顿了一下，继续系紧布条：“是。”
“那沈墨寒……”林夏咬住嘴唇，“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复制人？”
慕清欢的表情变得复杂，像是在衡量该说多少。
“他知道。”她说，“但他选择了你。”
林夏的心猛地一颤。
“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他？”她声音发抖。
慕清欢垂下眼帘：“因为我以为，你会恨他。”
雨声更大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混在雷鸣中，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来不及了。”慕清欢抬头，“他们调了支援。”
林夏攥紧拳头：“我们还能逃去哪儿？”
慕清欢沉默片刻，才说：“地下避难所。”
“那里藏着什么？”林夏问。
“真相。”慕清欢看着她，“比芯片里更彻底的真相。”
林夏深吸一口气，雨水的味道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
“那我们就去那里。”
慕清欢点头，转身推开后门。
外面是一片废弃的停车场，积水倒映着破碎的灯光。远处已经有车辆驶来的动静，车灯穿透雨幕，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跟紧我。”慕清欢说。
林夏点头，跟着她冲进雨中。
风呼啸着刮过脸颊，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们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这一次，她不会再一个人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