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手指悬在门把手上，沈墨寒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芯片，上面浮现出细小的裂纹，像是某种倒计时正在读秒。
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在对自己说话。
耳机里传来电流杂音，然后是沈墨寒略显沙哑的回答：因为真相会杀死你现在的生命体征。
林夏愣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中的异常——沈墨寒从不会用生命体征这种冰冷的术语来形容她。
你不是他。她猛地扯下耳机，扔在地上。走廊尽头的指示灯开始闪烁，b区的字样忽明忽暗。
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这个房间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天花板上垂下的蛛网像灰色的窗帘，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她摸到墙上的开关，按下的一瞬间，所有荧光灯同时炸裂。
黑暗中，林夏听到此起彼伏的滴答声。像是水滴坠落，又像是某种精密仪器运转的声音。她摸索着向前，指尖触到布满灰尘的操作台。戒指突然变得滚烫，她本能地将它按在台面上某个凹陷处。
身份验证通过。机械女声在四壁间回荡，带着明显的延迟，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微弱的蓝光从地板缝隙渗出，照亮了房间中央的玻璃舱。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那里面躺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只是皮肤下隐约可见蓝色数据流在游走。
欢迎回来，Lx-07。机械声继续说道，原始记忆解封进度：31%
林夏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了储物柜。那些泛黄的照片还躺在原处，她这才注意到每张照片背面都有编号。最新一张照片背面写着：最终方案确认：情感模块植入成功。
不...她摇头，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我不是实验品，我是...
玻璃舱突然发出嗡鸣。里面的睫毛颤动，嘴唇微微开启，吐出一串二进制代码。林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数字在她脑海中自动转换成了一句话：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这是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
停下！林夏捂住耳朵，你们不能用她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机械声突然变成了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三分温柔七分疏离，你希望听到谁的声音？慕清欢临死前的哀求？还是沈墨寒中弹时的喘息？我们准备了113种不同版本...
林夏抓起桌上的金属镊子，狠狠扎进手臂。疼痛让她清醒了些，她看到镊子插入处没有鲜血流出，而是闪现出微弱的蓝光。
所以连痛觉都是设定好的？她苦笑着拔出镊子，告诉我，我现在流的是血还是冷却液？
小女孩的声音沉默了几秒：你始终是最优秀的实验体。其他S系列都会在第99次重置后崩溃，只有你...
林夏突然冲向玻璃舱。她的手掌按在冰凉的表面上，看着舱内的胸口缓缓起伏。那节奏太完美了，每分钟72次，丝毫不差。
让我说完，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只有你在不断突破系统设定。每次你以为找到了真相，其实都是我们设计的新关卡。沈墨寒、慕清欢、你的母亲...都是Npc。
林夏的手指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水雾。她盯着舱内的眼睛，缓缓开口：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你为什么害怕我触碰这个芯片？
空气骤然凝固。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林夏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凝成白雾。芯片在她口袋里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像是要挣脱什么束缚。
警告：情感模块过载。机械声再次响起，但这次带着明显的卡顿。
林夏突然想起沈墨寒说过的话。那天在疗养院，他握着她的手说：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真相，而是相信真相的勇气。
她的手伸向舱体开启按钮。就在指尖触碰的瞬间，三百多块隐藏在墙壁中的屏幕同时亮起。不是记忆片段，而是三百多个在不同场景自毁的画面。
警告：原始记忆解封进度达到47%，系统进入强制休眠模式。
林夏的手停在半空。她看到主屏幕上开始滚动一行字：
【错误：检测到非法情感模块。清除程序启动。】
不，等等！她转身扑向操作台，我需要知道母亲火灾那晚的监控录像！我要看她最后抱起的小女孩是谁！
警报声骤然响起。所有屏幕同时变黑，又瞬间亮起。这次播放的却是林夏从未见过的画面——母亲抱着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走出火场。
而那个小女孩的脸，分明是她自己的模样。
这不可能...林夏踉跄后退，我那天明明...
你那天在医院打点滴。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几分悲悯，因为你才是真正的实验体。母亲救出的那个孩子，才是后来的你。
林夏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看到画面中的对着镜头微笑，那笑容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戒指突然剧烈震动，芯片从口袋滑落，掉在操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警告：核心程序冲突。身份认证失败。
林夏抓住操作台稳住身体。她看到主屏幕上的进度条突然停滞，然后开始倒退。47%、45%、43%...
不要相信它！沈墨寒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但这次是从房间角落的老式对讲机里传出来的，那些都是伪造的记忆！真正的你...
对讲机突然爆出刺耳的电流声。林夏冲过去按下通话键，却发现按键早已锈死。她转头看向玻璃舱，里面的正缓缓睁开眼睛。
妈妈说的没错，小女孩的声音变得阴冷，你不该来的。
林夏感觉膝盖发软。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雨天都会闻到烟草味——那是母亲实验室常用的消毒剂味道。所有关于爱的记忆，都裹着冰冷的数据外衣。
让我出去...她喃喃道。
当然可以。小女孩轻笑一声，不过在那之前，让我们完成最后一次重置吧。这次我们会给你一个完美的结局，有温暖的家庭，有真挚的爱情，没有痛苦，没有...
林夏突然抓起芯片砸向主屏幕。玻璃碎裂的声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进度条在39%的位置戛然而止。
警告：系统受损。紧急逃生通道将在三分钟后关闭。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出口，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不是来自主控室，而是...另一个方向？
脚步声。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和她的脚步声完全同步。
林夏僵在原地。她看到应急灯下漂浮的尘埃突然静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奶香——65c的温牛奶味道。
妈妈...她听见自己轻声说，却不是出于本意。
走廊尽头的阴影中，一个身影慢慢浮现。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人伸出手，掌心朝上。
来吧，她说，回家了。
林夏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的瞬间，她看到女人手腕内侧闪过一道蓝光。
不...她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她清醒过来，你不是她...
女人的笑容凝固了。整个走廊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剩下她眼中泛着诡异的机械红光。
那就...她的声音变得机械化，强制回收。
林夏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像是某种大型设备正在启动。她记得逃生通道的方向，但那些画面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母亲抱着另一个走出火场，沈墨寒胸膛的机械接缝，慕清欢在培养舱里睁开眼睛...
都不是真的...她一边跑一边喃喃自语，都不是...
转过第三个拐角时，她看到前方站着另一个自己。那个嘴角含笑，手腕内侧没有蓝光。
终于见面了。她说，我是最初的你。
主屏幕显示原始记忆解封进度47%的瞬间，林夏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是她的，也不是最初林夏的。
第三个人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响起。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欢迎回家，Lx-07。
是陌生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