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两线的惊涛骇浪,连同黑煞宗那“李代桃僵”的金蝉脱壳之计,仿佛暂时耗尽了席卷天下的恶意。
仙云宗山门内外,安阳城江湖之中,竟陷入了一种风雨欲来前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云海依旧翻腾,市集依旧喧嚣,但敏锐者却能嗅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真正的致命危险,往往并非劈面而来的雷霆刀剑,而是身边人那带着温润笑意、亲手递上的一盏鸩酒。
外部威胁看似暂缓,一张由“自己人”精心编织的阴谋之网,却正借着这短暂的“和平”假象,于觥筹交错与嘘寒问暖间,悄然收紧。
这便是顾辰与郭渊必须直面,且不容有失的第四重劫难——笑里藏刀。
【仙门篇:赵干的“糖衣毒药”】
仙云宗内,流云缱绻,仙鹤清唳。自青霖药园那场风波后,内门弟子赵干对顾辰的态度,可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他不再似往日那般,偶遇时或冷眼相对,或语带机锋。
如今,但凡是顾辰途经传功坪、藏书阁,赵干若在远处,必会遥遥颔首,唇角勾起一抹堪称温和的笑意;
若距离稍近,甚至会主动驻足,言语间满是师兄对后进师弟的“关切”与“提携”。
“顾师弟,听闻你前些时日接了宗门任务,去了那极北苦寒之地?真是辛苦了。”
这一日,在人来人往的任务堂外,赵干笑容和煦地拦下顾辰,言语真诚得无懈可击,“北境苦寒,寒气易侵经络,损及道基。
为兄这里恰有几枚以地火精金为辅、三阳草为主药炼制的‘暖阳丹’,于驱除寒毒、稳固灵力颇有奇效,你且拿去,莫要推辞。”
说着,他便将一个触手温润、雕琢着云纹的精致玉瓶递了过来。
玉瓶甫一出现,周遭的空气都似乎温暖了几分,丹气氤氲,隐有霞光,一望便知并非凡品。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却让顾辰心中警铃大作,脊背瞬间窜过一丝寒意。
他深知赵干与其师尊传功长老一系,与自己师父玄诚子素有旧怨,往日更是多次暗中使绊。
这价值不菲的灵丹,这无微不至的善意,其下包裹的,恐怕是比北境玄冰更刺骨的杀机。
这丹药,是真是假?
其中是否被种下了难以察觉的阴毒禁制?
或是借此在自己身上留下某种追踪印记?
心念电转间,顾辰面上却瞬间堆满了受宠若惊之色,连忙躬身施礼,姿态放得极低:
“赵师兄厚爱,师弟……师弟实在惶恐!”
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不安,“北境之行虽有些寒意,但师弟亦借此机缘,磨砺了一番灵力韧性,如今寒毒已祛,灵力反倒更显凝实。师兄如此灵丹,用在弟子身上,实在是暴殄天物,折煞师弟了,万万不敢承受师兄如此重礼。”
他言辞恳切,将理由全然归结于自身修为低微、根基尚浅,不敢浪费如此珍贵丹药,既干净利落地婉拒了这“糖衣毒药”,又不至于直接撕破脸皮,授人以柄。
赵干眼底深处,一丝冰寒的厉芒如毒蛇般一闪而逝,但他面上那温和的笑容却无半分消减,反而更显宽容大度。
他从容地将玉瓶收回袖中,语气依旧亲切:“师弟倒是过于自谦了。
也罢,既然你自觉无碍,为兄也不便强求。修行之路漫漫,日后若遇到难处,切莫见外,尽管来问我便是。”
“一定,一定!师兄教诲,师弟铭记于心。”顾辰再次深深躬身,态度恭敬至极。
直到赵干那身着内门精英服饰的背影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廊道尽头,顾辰才缓缓直起身。他望着那方向,眼神锐利如鹰隼,掌心之内,已因方才极力控制的警惕而沁出些许冷汗。
这“笑里”的糖衣之下,包裹的究竟是怎样的“藏刀”?
赵干下一次的出招,恐怕不会再这般温吞和善了。
【江湖篇:金刀门的“腹剑唇枪”】
安阳城内,因郭渊“小武罡”之名鹊起,连带郭家武馆亦是声望日隆,门前车马如龙。
平日里便与郭家交好,甚至有几缕姻亲关系的“金刀门”,近来往来更是频繁热络。
金刀门主吴啸,一位身材魁梧、声若洪钟的汉子,如今更是时常亲自登门,与郭擎天于厅内把酒言欢。
他一口一个“郭兄”,叫得情真意切,仿佛两人是生死莫逆。而对郭渊,他更是毫不吝啬赞誉之词,每每于众人面前,便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郭渊肩头,朗声大笑,声震屋瓦:
“哈哈哈!郭兄,贤侄真乃人中龙凤!
我看这安阳城年轻一辈,论武功,论气度,当以你家园儿为首!
我金刀门下那些不成器的小子,若能及上贤侄一半的出息,我吴啸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这一日,吴啸再次携厚礼来访,酒宴之上,推杯换盏,气氛酣热。酒至半酣,他一把拉住身旁郭渊的手腕,力道沉浑,目光灼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
“渊儿!你我两家,世代交好,可谓通家之好!
如今你名声在外,如日中天,正是大展拳脚,开创一番事业之时!
不瞒你说,我金刀门日前在城南新得了一处玄铁矿产,品质极佳,利润可谓日进斗金!
只是……唉,你也知城南地界复杂,矿场地处偏僻,我门下人手守卫此矿,颇有些捉襟见肘。”
他话锋一转,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却更显诱惑:
“不若,你我两家合作!你郭家出些精锐好手,协助护卫,你我两家共同经营此矿!
所得利润,我们对半平分!如何?
有你我两家联手,精诚合作,这安阳城内外,还有谁敢小觑我等?这可是双赢的大好局面!”
他目光中的“诚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提携”与“信任”。
然而,郭渊心念微动,敏锐地从这份过度的热情与让利中,嗅到了一丝极不寻常的危险气息。
城南那处新矿他并非一无所知,据说矿脉品质确实上乘,但那里龙蛇混杂,毗邻几股凶悍匪帮,更牵扯到其他江湖势力的利益,是一块人人垂涎却又不敢轻易下口的烫手山芋。
吴啸此举,看似慷慨让利,实则是想将郭家拉入这混乱旋涡,借郭家之力为他扫清障碍,火中取栗。
甚至……更深的意图,或许是借此合作之机,名正言顺地窥探郭家,尤其是他郭渊的真正实力、人脉网络乃至那隐秘的“隐锋”根基。
“吴世伯如此厚爱,侄儿……感激不尽!”
郭渊脸上瞬间绽放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惊喜与谦逊的笑容,他手腕微动,不着痕迹地卸去那股沉浑力道,反手轻扶吴啸手臂,姿态亲昵又不失分寸,“只是,此事关乎两家未来利益与安阳格局,非同小可。
小侄年轻识浅,如此重大决策,不敢擅专,还需与家父以及武馆内诸位叔伯元老仔细商议,权衡利弊,方能给世伯一个稳妥的答复。”
他并未直接拒绝,言语间甚至流露出对合作的兴趣,只是以需要内部商议为由,将事情暂时搁置。
这番应对,既全了吴啸和金刀门的面子,守住了两家明面上的和睦,也为自己留下了充足的转圜余地与调查时间。
吴啸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被他更洪亮的笑声掩盖:
“哈哈!应当的,应当的!贤侄做事愈发沉稳老练,思虑周详,郭兄有此麟儿,真是羡煞旁人啊!”
他举杯畅饮,再次与郭擎天谈笑风生,仿佛方才那价值千金的合作提议,真的只是酒酣耳热之际的随口一提。
但郭渊心中雪亮,这看似亲密无间的“唇枪”之间,那冰冷的“腹剑”已然悄然出鞘,锋芒直指郭家命脉。
金刀门,或者说隐藏在吴啸背后那若隐若现的黑手,已经将目光牢牢锁定了他和他的家族。
潜龙欲升,非但要搏击九天风雷,更需时刻警惕盘踞于身侧、伪装成礁石的水鬼。
“笑里藏刀”的杀局,已然布下。
顾辰与郭渊,这对血脉相连的兄弟,将如何在这温情脉脉、却步步惊心的陷阱之中,识破伪善,保全自身,并于无声处,完成那逆转乾坤的致命反击?
风暴,已起于萧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