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吴啸一声冷酷无情的令下,金刀门弟子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
汹涌澎湃地撞向郭家武馆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瞬间撕裂了安阳城上空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放箭!”
墙外传来金刀门长老充满杀气的厉喝。
霎时间,密集的箭矢如同遮天蔽日的飞蝗,带着凄厉刺耳的破空声。
划破阴沉的天空,越过墙头,朝着武馆内部倾泻而下!
箭雨密集,叮叮当当地射在瓦片、梁柱和匆忙举起的盾牌上,压制得墙内的郭家子弟难以冒头。
只能凭借掩体艰难躲避,每一次抬头都伴随着生命的危险。
“守住大门!一步不退!”
郭渊双目赤红,宛如燃烧的星辰,他暴喝一声,声震四野,身形如电,率先冲向压力最大的正门。
手中那柄百炼长刀仿佛与他心意相通,挥舞如龙,淡金色的、带着一丝锐利无匹意味的“武罡”自他体内喷薄而出,如同给冰冷的刀锋镀上了一层无坚不摧的神芒。
他每一刀劈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刀气纵横交错,在他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致命的屏障。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金刀门精锐,手中精钢锻造的兵刃与那淡金刀气稍一接触。
便如同遭遇重击的朽木般应声断裂,人更是如被巨锤砸中,胸口塌陷,吐血倒飞出去,非死即伤!
他一人一刀,竟如同中流砥柱,如同磐石般死死钉在摇摇欲坠的大门缺口处。
硬生生挡住了敌人最凶猛、最疯狂的第一波冲击!
金色的刀光与黑色的潮水碰撞,溅起的是血色的浪花。
“跟少主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雷猛须发皆张,怒目圆睁,如同发狂的护山雄狮。
一双灌注了毕生功力的铁拳挥舞得密不透风,拳风刚猛无俦。
空气都被打得发出爆鸣,悍然将两名试图从侧翼突入、身手不凡的金刀门护法逼得连连后退,气血翻腾。
其他武馆教头、精英弟子也被这绝境激起了血性。
个个眼泛红光,嘶吼着各施绝学,与那些如同饿狼般冲入院落的金刀门好手厮杀在一起。
霎时间,前院化为了血腥的修罗场,刀光剑影交织成死亡之网。
气劲碰撞的闷响、兵刃交击的脆鸣、垂死的怒吼、濒临的惨叫混杂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乐章。
每时每刻都有人影倒下,温热的鲜血如同廉价的颜料般四处飞溅,很快将前院的青石地面染成一片片刺目而粘稠的暗红。
然而,实力的差距太过悬殊,如同无法逾越的鸿沟。
人数的优势,在金刀门结成战阵、悍不畏死的冲击下,逐渐显现。
而更令人绝望的是,那名黑煞宗筑基修士依旧如同泥塑木凋般冷漠地悬浮于半空。
宽大的黑袍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仿佛眼前这血肉横飞、生命凋零的惨烈厮杀,与他毫无关系,只是蝼蚁间的争斗。
但他带来的那两名炼气后期黑袍人,却如同索命的鬼魅。
悄无声息地加入了战团,开始降下仙凡有别的、毁灭性的打击。
“腐骨毒火!”
一名黑袍人干瘦如同鸡爪的手指快速掐诀,指尖幽光一闪,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扭曲跳跃、闪烁着惨绿色邪异光芒的火球凭空凝聚。
随即如同拥有生命般激射而出,瞬间命中了一名正试图与同伴结阵防御的郭家弟子!
“啊——!”
那弟子手中的包铁木盾如同纸煳般被点燃,惨绿色的火焰如同附骨之疽,瞬间蔓延全身。
他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在地上疯狂翻滚,却无法扑灭这邪火。
短短数息之间,便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化作了一具蜷缩的、冒着黑烟的焦黑枯骨!
刺鼻的焦臭味弥漫开来。
“裂风刃!”
另一名黑袍人袖袍看似随意地一挥,数道半透明、边缘闪烁着寒芒的风刃无声无息地形成,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掠过战场。
两名正与金刀门高手缠斗、无暇他顾的郭家教头,护体罡气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轻易切开。
血光迸现,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已身首异处,当场殒命!
这些低阶法术阴毒诡谲,威力远超武者内力。
往往一击便能轻易破开数名甚至十数名郭家子弟的防御,在密集的人群中制造出巨大的伤亡缺口和恐慌。
而金刀门的高手,则在吴啸阴冷得意的指挥下,重点围攻郭渊和雷猛等几个核心战力。
各种阴险的暗器、淬毒的兵刃、刁钻的合击之术层出不穷,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企图耗尽他们的内力,拖垮他们的意志。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惨烈、注定悲壮的死战!
郭家上下皆知已无退路,个个悍不畏死,甚至不惜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爆发出远超平时的战斗力。
但敌人实在太多、太强了!
不仅有数倍于己、配合默契的武道好手,更有修仙者那降维打击般、无法理解的法术攻击!
防线,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不断消融、崩溃,徒留一地狼藉与鲜血。
“前院守不住了!
退!
退守中庭!
依托廊柱门窗阻击!”
一位浑身浴血、左臂齐肩而断的教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呐喊,随即被数把长刀同时贯穿。
残存的郭家子弟眼中含着血泪,且战且退。
每一步都踏着同伴尚且温热的鲜血和无法瞑目的尸体,被迫放弃了染血的前院,退入较为狭窄、更适合防守的中庭。
中庭之内,战斗更加惨烈、更加残酷。
失去了外围的缓冲地带,双方几乎是在贴身肉搏,短兵相接,厮杀更为血腥。
郭家子弟人人带伤,死伤枕藉,尸体几乎铺满了每一寸地面,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雷猛为了掩护众人撤退,怒吼着硬接了吴啸一记凝聚了十成功力的重掌。
当即喷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壮硕的身躯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廊柱上。
左臂软软垂下,臂骨显然已寸寸断裂,气息瞬间萎靡。
残存者再次被迫后退,每一步都伴随着更多熟悉面孔的永远倒下,都意味着生存空间的进一步压缩,希望的进一步渺茫。
最终,所有还能喘气、还能勉强站立的郭家力量,包括被两名浑身是伤的弟子拼死搀扶进来的、重伤垂危、气息奄奄的馆主郭擎天。
都被逼退到了武馆最深处、那座象征着家族传承与最后尊严的核心祠堂院落之中。
院墙高大厚重,由青石垒砌,此刻却如同最后的囚笼,将无尽的绝望紧紧锁在这方寸之地。
墙外是层层叠叠、刀剑出鞘、眼神贪婪而残忍的敌人,箭矢的寒光和法术残余的能量波动在墙头不断闪烁。
如同死神眨动的、毫无感情的眼睛。
至此,郭家所有的外围屏障、所有的战略纵深都已丧失殆尽。
敌人完成了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 “抽梯” ,断绝了郭家所有的后路、所有的空间与那最后一丝微茫的希望。
将他们如同瓮中之鳖,团团围困在这最后的绝地!
祠堂的飞檐斗拱,在血色与杀气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悲凉。
院内,还能勉强站立、保有战力的郭家子弟已不足二十人。
人人身上带伤,血迹斑斑,气息粗重如同拉扯的风箱,眼神中充满了血丝、极致的疲惫与深不见底的绝望。
雷猛靠在一根朱红色的廊柱上,浑身是血。
仅存的右拳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左臂无力垂下,脸色金纸,嘴角不断溢血,显然已无再战之力。
郭擎天被弟子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祠堂前的石阶角落,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
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族灭人亡的惨状,看着子弟们一个个倒下,老泪纵横,浑浊的双眼目眦欲裂。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想要与敌人同归于尽,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喉咙里只能发出如同受伤老狼般的、绝望而痛苦的呜咽。
而站在所有人最前方,依旧如同标枪般直面强大敌人的郭渊,情况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他连续超负荷催动那尚未完全掌握的“武罡”,抵御强敌,尤其是硬抗了数次法术余波和吴啸的重点照顾。
内力早已消耗殆尽,丹田空荡,经脉如同被烈火反复灼烧般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此刻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和守护家族的最后信念在强行支撑。
他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最深的一道从左肩胛骨处斜划至右胸肋下,皮肉可怕地翻卷着,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鲜血几乎浸透了他早已破碎不堪的衣袍。
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冰冷的青石板上,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猩红。
他以刀拄地,借助刀身的力量,身体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动,才能勉强站稳。
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金纸,呼吸急促而微弱,眼前阵阵发黑,敌人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煳。
他已至油尽灯枯,强弩之末!
仿佛下一刻,就会力竭倒下。
吴啸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胜利者的从容,与那两名气息依旧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黑袍修士。
缓缓踱步,走入了这最后的、布满尸体与绝望的院落,如同掌控生死的阎罗,在从容地审视着即将到手的、再无反抗之力的猎物。
“郭贤侄,啧啧,何苦来哉呢?”
吴啸志得意满,目光如同打量货物般扫过满院伤残,最后落在摇摇欲坠、却依旧不肯倒下的郭渊身上。
声音充满了虚伪的惋惜与毫不掩饰的得意。
“还要做这无谓的挣扎吗?
跪下,磕头求饶,乖乖交出那‘武罡’的修炼秘籍,或许……
本座和仙师大人慈悲为怀,念在你天赋不错、是个人才的份上,能大发慈悲,给你郭家……
留那么一两条贱命,延续香火呢?”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充满了恶毒的侮辱与戏弄的意味。
那名一直沉默寡言、如同深渊般的筑基修士,那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如同看待实验材料般的目光。
也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探究与好奇,落在了郭渊身上。
他那灰白的、非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却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波动。
似乎想彻底看穿这凡俗武者体内,那能让他以先天之躯硬扛到现在、甚至能迸发出淡金色奇异能量的“武罡”,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绝境!
真正的、看不到丝毫光亮、感受不到任何希望的绝境!
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死亡的气息浓郁得令人作呕。
潜龙被困于干涸龟裂的渊底,爪牙折断,鳞甲剥落,力量耗尽,四周皆是磨刀霍霍、冷笑连连的猎手。
似乎下一刻,便是族灭人亡,血脉断绝,百年武馆化为历史尘埃的最终结局。
然而,就在郭渊的意识都开始模糊,视野被血色和不断侵蚀的黑暗所笼罩。
体内最后一丝力量也即将消散,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空气,准备不顾一切地逆转残存的心脉,燃烧所剩无几的生命精元与灵魂。
做那最后、最绚烂也最徒劳、最决绝的搏杀之际——
异变陡生!
他怀中那枚贴身佩戴、自他懂事起便从未有过任何异常反应的、看似普通的青色玉佩,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仿佛有一团沉睡万古的火焰在其中被骤然点燃!
那热度并非物理上的灼烧,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带着一种古老而苍茫的气息!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烈悸动,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一种跨越了千山万水、无视了空间阻隔、清晰无比到令人心颤的血脉相连的呼唤,以及一种如同亲眼目睹至亲至爱之人正濒临死亡般的、无比强烈、无比真实的共感危机感。
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爆发,猛地炸开,以无可抗拒之势,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冲垮了他所有的思绪!
“哥……!”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从嘶哑剧痛、满是血腥味的喉咙深处,挤出了这个陌生又熟悉,仿佛从遥远童年记忆深处浮现,又如同烙印在灵魂本源里的字眼!
声音很轻,却带着无尽的茫然、难以言喻的悸动,以及一种仿佛源自本能的、撕心裂肺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