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泽大捷后的庆功宴,设在新建的演武场上。
十数堆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每一张带着胜利喜悦与对未来憧憬的脸庞。
烤肉的香气、灵酒的醇厚,与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
郭渊踩着一块青石,手里拎着一坛刚拍开封泥的“烈火烧”。
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被他随手抹去。
篝火的跃动光芒将他棱角分明、犹如刀削斧劈的脸庞映得通红,更添几分豪雄气概。
“弟兄们!”他猛地将酒坛往地上一顿,声如滚雷。
压下了场中的喧嚣,
“这三个月!
从咱们在这破地方扎下根算起,三个月!”
他伸手指向营地西侧那片新建的营房:
“这三个月,咱们拔了黑煞宗的毒瘴林、黑水泽、阴风涧、流火镇四个狗窝!
救回了四百多个受苦受难的兄弟!”
场中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敲击兵器的铿锵声。
“但是!”
郭渊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全场,
“我要说——这!还!远!远!不!够!”
欢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息看向他们的盟主,眼中燃烧着火焰。
“不够!”
郭渊跳下青石,大步走到中央最大的篝火旁,那里已经铺开一张巨大的、墨迹尚新的兽皮地图。
他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棍,在地图上以安阳城为中心,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看见没?
方圆八百里!
我要让这片地界上,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半个黑煞宗的杂碎!
再也听不见半个被他们欺压的百姓的哭声!
要让咱们双星盟的旗,插遍这里的每一个山头,每一条河谷!”
“盟主威武!”
下方的武者们热血沸腾,齐声怒吼,声浪震得篝火都摇曳不定。
人群中,脸上刀疤在火光下更显狰狞的陈虎勐地站起,抱拳洪声道:
“盟主!
属下这几日带斥候兄弟探查,发现西北三百里外的乌云岭,还有一处黑煞宗控制的‘黑铁矿场’!
守军头目只是个炼气后期的执事,手下不过三十来个虾兵蟹将。
多是些只会欺负矿工的废物!
咱破军营,随便拉出一个小队,一个冲锋就能给它碾平了!”
“哦?乌云岭?”
郭渊目光落在地图西北角,眼中精光爆射。
“陈虎,消息可准确?”
“千真万确!
属下亲自摸到矿场外围看过,防御稀松得很!”
陈虎拍着胸脯,砰砰作响。
“好!”
郭渊一拍大腿。
“陈虎,我给你二十个破军营最精锐的兄弟!
五日之内,拿下乌云岭矿场,解救里面的矿工,做得到吗?!”
陈虎把胸脯拍得更响,眼中凶光闪烁:
“何须五日!
三日足矣!
盟主,陈虎在此立下军令状!
三日之内若拿不下乌云岭,提头来见!”
“好!有种!”
郭渊大笑,亲自倒了一碗酒递过去。
“这碗酒,提前为你庆功!
记住,我要的是完整的矿场和活着的矿工,不是一片废墟!”
“属下明白!”
陈虎接过酒碗,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转身就去点兵了。
另一侧,篝火相对安静的区域,青木营的八十余名修士围坐成几圈。
中央空地上,顾辰一袭青衫,并未饮酒,手中拿着一卷新缴获的黑色玉简。
正借着月光与篝火的微光,向众人讲解。
“此乃从黑水泽舵主密室所得,《幽冥鬼步》身法残卷。”
顾辰声音平和清晰。
“虽出自魔道,修炼需以阴煞之气为辅,邪气森森,但其核心要义中关于‘虚实相生。
影随身动,气机牵引’的意境,以及几种极限腾挪、借力卸力的技巧。
确有独到之处,甚至可以说…颇为精妙。”
他话音未落,身形忽然微微一晃。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篝火旁仿佛同时出现了好几个“顾辰”!
这些身影或站或蹲,或进或退,动作各异,却都凝实不散。
足足持续了三息,才缓缓重合归一,顾辰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
“这…这是…”
年轻修士林风看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忘了合上。
“九…九道残影?!
虚实难辨!
这…这比我们青阳门传承的上乘身法《青萍渡水》还要精妙诡异!”
其他修士也是满脸震撼,他们大多是炼气期,何曾见过如此高明的身法演示。
顾辰收势而立,气息平稳如常:
“诸位看清了?
关键不在于速度有多快,而在于灵力流转的节奏、步伐与呼吸的配合,以及对周围气机(包括敌人气机)的微妙牵引与利用。
《幽冥鬼步》的阴毒之处在于,它需要汲取阴煞之气或负面情绪来驱动,久之会影响心性。
但若我们取其原理,以中正平和的灵力,乃至武者气血之力来催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期待的脸:
“稍后几日,我会尝试将此术改良,去除其中阴毒凶戾的部分,保留其闪避腾挪、迷惑敌人的精髓。
创造一门适合我双星盟弟子修习的‘星影步’。
届时,无论武修法修,皆可参详学习。”
青木营众修士闻言,无不露出兴奋与感激之色。
盟主不仅传道授业,更愿花费心力为他们改良功法,这份胸襟与付出,让他们归附之心更为坚定。
庆功宴直到子时才渐渐散去。
篝火渐熄,但许多人依然兴奋得难以入睡,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未来的战斗与修炼。
盟主静室内,烛火通明。
巨大的地图铺在桌上,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做了许多标记。
“哥,”
郭渊指着地图上新增的七个用朱砂画出的小圆圈,语气带着昂扬的斗志。
“按隐锋这半个月摸回来的情报,除了乌云岭,这周边还有七处黑煞宗的小型据点。
多是些负责收集情报、勒索商户、或者看守一两处小矿脉的散兵游勇。
守备力量薄弱得很。
咱们要是以雷霆之势,一口气把这七个钉子全拔了…”
他做了个横扫的手势:
“那黑煞宗在整个东南区域,明面上的势力就算不连根拔起,也十去七八了!
这片地界,就真正是咱们双星盟说了算!”
顾辰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那些小圆圈上。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移向地图东南角的边缘地带。
那里有一处用暗红色颜料勾勒出的山谷形状,旁边标注着一个触目惊心的骷髅标记。
下方还有两个小字——幽冥。
“二弟,你先看看这里。”
顾辰的指尖轻轻点在那个骷髅标记上。
“‘幽冥谷’…”
郭渊念出名字,脸色微凝。
“隐锋的兄弟提过,据传是黑煞宗在整个东南区域设立的三大秘密坛口之一。
地位比我们之前拔掉的那些分舵还要高半级,里面常年有筑基后期甚至可能假丹境的修士坐镇。
具体情报极少,外围防御森严…
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顾辰抬起头,烛光在他沉静的眼眸中跳动。
“如果我们按部就班,先清理周边这些小鱼小虾…
你猜,黑煞宗的高层会如何反应?”
郭渊略一思索,脸色一变:
“他们会立刻警觉!
意识到我们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清剿!
然后…这些外围据点他们可能会直接放弃。
将力量和资源全部收缩回像幽冥谷这样的核心秘坛,凭借险要地势和多年经营的阵法固守!
到时候我们再想啃,就难了,伤亡也会大增。”
“不错。”
顾辰赞许地点头。
“而且,一旦他们龟缩固守,就有了时间向玄冥洞天求援。
届时我们要面对的,恐怕就不只是黑煞宗的残兵败将了。”
“所以…”
郭渊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又被更大的惊疑取代。
“哥,你是说…咱们跳过这些小据点,直接打幽冥谷?!
可…可那是块硬骨头啊!
筑基后期,甚至可能有假丹修士坐镇!
咱们现在满打满算,就咱俩是筑基,陈墨勉强算半个,其他兄弟虽然进步飞快,但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
“正因它是硬骨头,是黑煞宗绝想不到我们会去碰的硬骨头。
才更要打,而且要尽快打,打它个措手不及!”
顾辰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蕴含着一种冰冷的决断力。
“黑煞宗连失要地,如今正是风声鹤唳、内部慌乱之时。
他们定然以为我们下一步会继续清扫外围,巩固地盘,绝料不到我们敢直扑其区域核心秘坛!
这便是战机!”
他顿了顿,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青色玉简:
“而且,你看这个。”
“这是…陈墨献上的那卷《青阳破阵诀》?”
郭渊接过,神识探入,片刻后露出讶色。
“专门讲解破解各类阴邪、迷幻、困杀阵法的心得与技巧…
哥,难道这幽冥谷…”
“据隐锋冒死深入探查带回来的零星信息,结合一些古籍记载和俘虏的口供。”
顾辰的手指再次点在地图幽冥谷的位置。
“幽冥谷之所以得名,除了其地形险恶,更因为它外围常年笼罩着一座极其难缠的‘九幽迷魂大阵’。
此阵借山谷阴煞地脉之力,融合幻术、毒瘴、鬼啸扰神。
不明就里者闯入,极易迷失方向,自相残杀,或是被引入绝地。
这阵法,才是幽冥谷最大的屏障,甚至比坐镇的修士更麻烦。”
他指向郭渊手中的玉简:
“而陈墨师门的这本《青阳破阵诀》,其核心思路‘以正破邪,以阳化阴’。
尤其擅长对付这类借阴煞地脉的邪阵。
其中记载的数种破阵手法与阵旗布置,正可克制‘九幽迷魂阵’的运转关键!
这,便是我们最大的倚仗之一!”
郭渊看着玉简,又看看地图上那狰狞的骷髅标记,眼中光芒剧烈闪烁,呼吸都微微粗重起来。
风险与机遇,恐惧与兴奋,在他胸中激烈交战。
足足过了十息,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地图都跳了一下。
“干了!
他娘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就打幽冥谷!”
郭渊眼中凶光毕露,如同嗅到血腥的猛虎。
“不过哥,这一仗不同以往,咱们得好好谋划,把每个细节都抠死!
不能有半点纰漏!”
“这是自然。”
顾辰见他下定决心,眼中也闪过锐芒。
“兵贵神速,但也需谋定后动。
我们有三日时间准备。
这期间,乌云岭那边按计划进行,既可练兵,也能迷惑敌人。
让他们以为我们仍在按部就班扩张。
三日后,无论乌云岭是否得手,我们主力秘密开拔,直扑幽冥谷!”
接下来三日,双星盟上下进入了高速而隐秘的战前准备。
陈虎领着二十名破军营精锐,如约在第三日傍晚凯旋。
不仅无损拿下乌云岭矿场,救出五十余名矿工。
还顺手端掉了附近一个黑煞宗的联络点,带回不少情报。
而盟内核心层,则在顾辰与郭渊的主持下,反复推演攻打幽冥谷的每一个步骤。
兵力调配、路线选择、破阵方案、接应埋伏、撤退路线、应急方案…
事无巨细,一一斟酌。
顾辰更是根据《青阳破阵诀》与隐锋带回的地形情报,连夜赶制了七十二面特制的“破煞阵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