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市第一人民医院,骨科急诊室外的走廊上,气氛有些压抑。
王沐璇的左手手腕,此刻已经被厚厚的石膏固定了起来。她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清丽的脸庞因为疼痛和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依旧维持着平日里的那份清冷与平静。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江河大学的王建国副校长,在接到女儿受伤的消息后,也神色慌张地匆匆赶到了医院。
“小璇!你的手怎么样了?!”
王校长看着女儿那被打上石膏的手腕,脸上写满了心疼与自责。
“爸,我没事。”王沐璇摇了摇头,试图挤出一个让父亲安心的笑容。
恰在此时,诊断室的门被推开了,那位主治医生拿着几张刚刚冲洗出来的x光片,表情凝重地走了出来。
“您是患者的父亲吧?”
医生先是和王校长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将x光片插在了墙上的观片灯上,对围上来的众人说道:
“情况不算太好。”
他指着片子上一片略显模糊的阴影,解释道:
“从片子上看,万幸的是,腕骨部分没有出现明显的骨折或裂纹。但是根据ct扫描的结果和临床检查判断,她的手腕遭到了剧烈的外力碰撞和扭转冲击。
这直接导致了她手腕内部的三角纤维软骨复合体出现了严重的撕裂,并且,连接拇指和手腕的关键舟月韧带也发生了部分断裂。”
这些极其专业的医学名词,让王校长和何晴等人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他们都能从医生那凝重的表情中,读出事情的严重性。
高登虽然也不是专业的医生,但凭借着前世丰富的阅历,他很清楚“韧带断裂”和“软骨撕裂”这几个词,对于一名顶尖运动员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因此他直接开口,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医生,请问,她的伤势在痊愈之后,对手腕的日常活动,以及……未来的运动生涯,会有什么影响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看了看长椅上那个神情依旧平静的女孩,叹了口气道:
“我们会立刻为她安排最好的治疗方案,后续可能还需要进行微创手术来进行韧带和软骨的修复。
但是,这种级别的损伤,即便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经过数月甚至长达一年的康复治疗,也很难百分之百地恢复到受伤前的巅峰状态。”
他顿了顿,用一种带着几分惋惜的语气总结道:
“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要积极康复,基本不会影响日常的生活。但对于射箭这种需要手腕具备极致的稳定性、柔韧性和精细控制能力的顶尖运动来说……她的运动生涯,很可能就此结束了。”
“就此结束了”……
这五个字,如同五柄无情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何晴和小陶哥都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惊呼,而王校长更是身体一晃,险些没站稳,幸好被身旁的高登及时扶住。
高登的目光,则第一时间投向了王沐璇。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当听到医生最终的“判决”时,少女那双如同秋水般明亮的眼眸,迅速暗淡了下来。
……
一天后,江河大学,材料学院A栋三楼的重点实验室内。
高登推开那扇虚掩的门,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孤单的身影。
空旷的实验室里,只有王沐璇一个人。她没有穿白大褂,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张属于她的实验台前,左手的手腕上,还打着厚厚的石膏。
她没有看书,也没有操作仪器,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整个人仿佛都与周围那些冰冷的仪器融为了一体,充满了无尽的落寞。
直到高登走近,地板发出的轻微声响,才让她从失神中惊醒过来。她转过头,看到是高登,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高学长?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听何晴说,你今天已经回学校了。”
高登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那略显苍白的脸色,轻声说道,
“为什么不多在家里休息几天?”
“有什么好休息的?”
王沐璇轻轻地晃了晃那只绑着绷带的左手,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只是手受伤了而已,又不影响走路和思考,没有住院的必要,只需要静养几个月,等着它自己慢慢长好就可以了。”
“医生不是说,你的情况可能需要做一次微创手术,才能有最好的恢复效果?”
王沐璇笑了笑,轻轻晃了晃打着石膏的手:
“是啊,医生是这么建议的。他说通过关节镜手术,可以尝试把我手腕里那些撕裂的软骨和韧带重新缝合起来。但是……”
她顿了顿,声音稍稍低了一些:
“……他也坦白地告诉我,即便手术非常成功,我这只手也再也不可能承受高磅数反曲弓那瞬间的巨大冲击力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可以写字、吃饭,偶尔玩玩射箭自娱自乐……但想要参加高强度的比赛,已经不可能了。”
“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透着一股坚韧,
“那又何必再挨上一刀,让爸妈和朋友们再为我担心几个月呢?还不如就这样静养,至少……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不是吗?”
高登沉默了。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王沐璇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反而主动开口道:
“其实真的没什么的。冠军已经拿到了,也算是给了我这十几年的努力一个交代。虽然最后没能有机会站上奥运会的赛场,但也算不上有多大的遗憾。”
她笑了笑,继续说道:
“而且,我已经问过医生了。只要以后不长时间用力,不进行剧烈的运动,这只手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所以,做做实验,写写报告,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也好,”
她最后总结道,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以后,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帮你研究那个‘完美热导体’了,不是吗?”
看着眼前这个努力绽放出笑容的少女,高登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那平静的伪装之下,所隐藏的巨大悲伤与不甘。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王沐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就越是证明她内心深处,早已是波涛汹涌。
他不想再看她这样故作坚强下去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十分郑重的说道:
“王沐璇,听我说。”
王沐璇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我在国外的时候,曾经接触过一些非常顶尖的生物医疗技术。有一种特殊的再生药剂,可以完美地针对你这种受伤的肌肉和韧带,进行细胞级的修复。或许它能让你的手,彻底恢复如初。”
王沐璇那黯淡的眼眸中,闪过些许微不可察的波澜,但很快又熄灭了下去。她盯着高登的眼睛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
“高学长,谢谢你的安慰。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好受一些。”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高登为了安慰她而编造出的善意谎言罢了。
“我没有在安慰你。”
高登的语气依旧坚定,“虽然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至少,也有五成的希望。总之,值得我们去尝试一下。”
他顿了顿,许下了承诺:
“我明天就要再‘出国’一趟。一周之后就会回来。这几天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地休养,等我带来好消息。”
王沐璇沉默了。她看着高登那认真的神情,一颗早已沉寂下去的心,不知为何,又不受控制地燃起了希望之火。
过了许久,她才终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仿佛是在提醒高登,也是在提醒自己:
“不过,你千万不要太勉强。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就算以后真的没办法再用弓箭,我也可以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高登看着她那副明明心中充满渴望,却又故作坚强的可爱模样,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相比坐在实验室里,在赛场上拉开弓弦的你更加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