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明空跟着武都督走进书房时，冰凉的鞋底在红木地板上踩出浅湿的印子，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 她知道这地板是武都督特意从东南亚空运来的酸枝木，上次武元爽不小心洒了杯红酒，被他罚着跪了半小时。
书房里没开暖灯，只有墙面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亮着冷光，把整个房间照得半明半暗。空气中飘着檀香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是武都督常年不变的习惯，可这味道落在武明空鼻子里，只觉得闷得慌。她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湿外套滴下的水珠砸在地板上，发出 “嘀嗒、嘀嗒” 的响，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武都督没回头，也没提让她擦水或坐的事，径直走到屏幕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往屏幕上一点。原本播放着财经新闻的画面瞬间定格，硕大的 “李氏集团” 四个字跳出来，下面跟着一行加粗的标题：“李氏‘昭仪’系列首月销量破亿，股价单日上涨 12%”。
屏幕上还放着 “昭仪” 新品发布会的回放片段 —— 聚光灯下，一个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站在台上，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正拿着一款设计精致的智能手表介绍功能。他说话时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台下的记者和经销商举着相机，闪光灯亮成一片。
“认识他吗？” 武都督的声音突然响起，手指还停在屏幕上那个男人的脸旁边。
武明空抬眼，看清了男人胸前的名牌 ——“李氏集团总裁 李治”。她之前在兼职的便利店见过这个名字，当时财经杂志封面就是他，标题写着 “最年轻的商业新贵”。她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哑：“见过…… 在杂志上。”
武都督 “嗯” 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画面切换到 “昭仪” 系列的产品介绍：智能手表、无线耳机、便携式投影仪，每一款都设计得简约又高级，下面的用户评论全是 “颜值爆表”“功能惊艳”。他的指尖重重敲了敲 “核心技术自主研发” 几个字，冷声道：“就是这玩意儿，把咱们武氏的订单抢走了一半。”
武明空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她虽然不怎么管武家的事，可也偶尔听兼职时认识的同事说过，最近传统制造业不好做，很多老厂都在裁员。她没想到，武氏集团竟然也这么难。
就在这时，武都督突然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还是像刚才一样，没有温度，却多了几分审视，像在看一件待估价的商品。武明空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湿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她打了个哆嗦，可她不敢动，只能站在原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武都督拉过书桌后的真皮座椅坐下，椅子发出一声沉闷的 “咯吱” 响。他没再看武明空，而是弯腰从抽屉里翻了翻，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啪” 地扔在桌上。文件封皮上印着 “武氏集团 2024 年 q2 财报”，边角已经被翻得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几点褐色的茶渍。
“你自己看。” 他指了指财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武明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拿起财报。刚翻开第一页，红色的数字就刺得她眼睛疼 ——“营收同比下降 37.2%”“净利润亏损 1.2 亿元”“主要客户流失率大 40%”，每一行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她心上。她翻到后面的客户名单，看到好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母亲在世时，跟着武都督跑了好久才谈下来的大客户，现在备注栏里全写着 “已与李氏集团接触”。
“李氏以前不做智能家居，去年突然发力，就靠‘昭仪’这系列破了局。” 武都督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没点燃，只是在指尖摩挲着，“他们的技术比咱们先进，价格还低 15%，咱们的老客户都想转单。再这么下去，不出半年，武氏的生产线就得停。”
武明空捏着财报的手指紧了紧，纸张边缘硌得指腹生疼。她虽然跟武家不亲，可也知道武氏是武都督一辈子的心血，现在落到这个地步，确实难办。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在武家，从来都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武都督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她：“武氏不能倒，我需要一个人，进李氏集团。”
“进李氏？” 武明空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做什么？”
“从基层做起，先熟悉他们的业务流程，然后往研发部或者市场部靠。” 武都督的语气很平静，可说出的话却让武明空浑身发冷，“日常收集他们的客户资料、报价单，要是能摸到‘昭仪’的技术参数和供应链信息，最好。”
武明空手里的财报 “啪嗒” 一声掉在桌上。她终于明白过来，武都督要她做的，是商业间谍。
“爸，这不行！”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书脊硌得她生疼，“李氏集团那么大，管理肯定很严，我进去根本摸不到核心信息，万一被发现了……”
“没那么多万一。” 武都督打断她，把手里的烟按在烟灰缸里，发出 “滋啦” 的声响，“我要的不是你立刻拿到机密，是长期潜伏。你慢慢熬，总能找到机会。”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冷：“武氏养了你二十八年，现在家族有难，你该做点什么了。”
武明空咬着下唇，心里又气又慌。什么 “家族有难”，在他眼里，她从来都只是个能用就用的工具而已。小时候用她讨好武夫人，长大了用她联姻，现在又要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她想反驳，可看着武都督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她的意见从来都不重要。
武都督看着她紧绷的脸，没说话，只是弯腰从抽屉里又拿出一叠纸，推到她面前。武明空低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 那是她的学历证书复印件、大学成绩单，还有她在便利店和咖啡馆兼职时的工作评价，甚至连她去年考的计算机二级证书都在里面。
“你以为我没做过功课？” 武都督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二本学历，没背景没靠山，进李氏只能从基层做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惕 —— 这是你的优势。”
他指着那张便利店店长的评价单，上面写着 “该员工观察力强，能快速察觉顾客需求，抗压能力佳”：“你在便利店能记住几十种商品的保质期，在咖啡馆能分清客人的口味偏好，说明你够细心，也够能忍。这些本事，用到李氏正好。”
武明空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没想到，自己那些为了糊口的兼职经历，竟然被武都督当成了 “优点”，用来逼她去做间谍。
“爸，我没学过商业知识，连基本的财务报表都看不懂，就算进了李氏，也做不了什么……” 她还想挣扎，声音却越来越小。
“不需要你懂财务。” 武都督打断她，又推过来一张纸，是李氏集团的招聘启事，“行政助理岗，负责文件整理、会议记录，不限专业，接受应届生。这个岗位能接触到各个部门的人，也能看到不少内部文件 —— 正好适合你。”
武明空看着那张招聘启事，上面的岗位职责写得清清楚楚：“协助部门处理日常行政事务，负责会议纪要的撰写与归档，配合完成文件传递工作”。她瞬间明白，武都督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从岗位选择到她的 “优势” 分析，甚至连她可能用来拒绝的理由，都提前堵死了。
“我……” 她张了张嘴，想说 “我不想去”，可话到嘴边，却想起了母亲的墓地。母亲葬在城郊的公墓，每年的维护费要三千块，她去年因为兼职被辞退，差点交不上费用，还是老板娘借了她钱才补上。要是武都督真的断了墓地的维护，母亲的墓碑恐怕就要被挪走了。
还有房租，下个月就要交了，她现在手里只有一千多块，要是武都督再让便利店和咖啡馆把她辞了，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不是跟你商量。” 武都督的声音又冷了下来，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你同意，我每月给你五千块生活费，你母亲墓地的费用我包了。你不同意，后果你自己想。”
武明空的眼眶突然发热，她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她看着武都督那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这就是她的父亲，永远都在用最冷漠的方式，把她逼到绝境。
“我……”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怕我做不好。”
“没什么做不好的。” 武都督靠回椅背上，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的压迫都是错觉，“你只需要记住，你是武家的人，你的任务就是为武家做事。至于怎么做，我会安排人教你。”
他拿起桌上的招聘启事，折了折，递给她：“下周一，李氏的招聘会在市中心的人才市场举行。你好好准备一下，别给我搞砸了。”
武明空接过那张纸，指尖碰到武都督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她捏着那张薄薄的招聘启事，感觉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
武明空捏着招聘启事，半天没说话。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可一想到要潜入李氏集团，每天要提心吊胆地收集情报，她就觉得浑身发冷。
武都督看着她犹豫的样子，放下手里的茶杯，杯底碰到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别再磨蹭了。” 他的语气又硬了起来，“下周一的招聘会，你必须去。要是你敢不去，或者故意搞砸……”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你母亲的墓地，下个月就要续费了。还有你现在兼职的便利店和咖啡馆，我要是跟他们老板打个招呼，你觉得你还能保住工作吗？”
武明空的肩膀垮了下来。她知道，武都督说到做到。他从来都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一定会逼她做到。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看着武都督，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听到这话，武都督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他拿起桌上的烟，终于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他的鼻孔里飘出来，模糊了他的表情。“这才对。” 他说，“你是武家的女儿，就该为武家着想。等这事成了，我不会亏待你。”
武明空没接话，只是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招聘启事，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帆布包的最底层。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压抑的书房，离开这座让她窒息的老宅。
就在她转身准备走的时候，武都督突然开口了，声音比刚才低了很多，带着一种奇怪的语气：“明空，等一下。”
武明空的脚步顿住，心里纳闷，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
她转过身，看到武都督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很深，像是在看什么遥远的东西。“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他说。
“什么事？” 武明空皱了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武都督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你母亲当年，不是病逝的。”
“你说什么？” 武明空猛地睁大眼睛，心脏 “咚咚” 地跳了起来。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医生说的是突发心脏病，武都督也是这么跟她说的，怎么现在又说不是病逝？
“她去世前一周，我在她的包里发现了一张名片 —— 李氏集团老总裁，李建德的名片。” 武都督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问她见李建德干什么，她不肯说，只说‘跟武家的事有关’。结果没过一周，她就突然没了。”
武明空的脑子 “嗡” 的一声，一片空白。她想起母亲去世前的样子，那天她去医院看母亲，母亲拉着她的手，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可最后只说了句 “明空，别恨你爸”，就闭上了眼睛。当时她以为母亲是在安慰她，现在想来，母亲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我后来派人去查，可李建德那边一口咬定，从来没见过你母亲。” 武都督的声音还在继续，像一条毒蛇，缠上了武明空的心脏，“你说，他为什么要撒谎？你母亲的死，会不会跟他有关？会不会跟李家有关？”
武明空站在原地，浑身冰凉，手里的帆布包 “啪” 地掉在地上，里面的计算器、纸巾散了一地，可她一点都没察觉。她的脑海里全是母亲临终前的眼神，全是武都督刚才说的话 —— 母亲见过李建德，母亲的死可能跟李家有关。
这些年，她不是没想过母亲的死因。医生说母亲有心脏病，可母亲生前身体一直很好，从来没说过心脏不舒服。她也曾问过武都督，可武都督每次都不耐烦地打断她，说她 “别胡思乱想”。
现在，武都督突然告诉她这些，是真的想让她查明真相，还是只是为了逼她去李氏集团的又一个手段？
武明空不知道。可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她要去李氏，她要找到答案。不管武都督的目的是什么，她都要知道，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李家到底跟母亲的死有没有关系。
武都督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他知道，这才是最能抓住武明空的东西。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下周一，别迟到。”
武明空没说话，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武都督走出书房，她才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东西，手指因为用力而不停发抖。
窗外的雨还在下，书房里的冷光落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眼底的迷茫和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要去李氏集团。这一次，不只是为了武家，更是为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