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灵魂如同被投入永冻的冰河,在无尽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意识只剩下碎片:布林染血的卷轴在怀中燃烧、骷髅王冰冷的王座高悬、憎恨之眼幽绿的倒钩撕裂空气、还有那沸腾金红液体泼向痛苦人脸的毁灭瞬间……所有的碎片混合着左臂蚀骨的溃烂、肋下撕裂的剧痛,在意识的深渊里疯狂搅动、炸裂!
“呃……”一声微弱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呻吟,从李明干裂出血的嘴唇间挤出。
他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被一层粘稠的血污和泪膜覆盖,模糊而晃动。惨绿色的磷光依旧在堆积的骸骨上流淌,只是比之前黯淡了许多,仿佛随时会熄灭。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腐朽与憎恨气息似乎淡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死寂的余烬味,混杂着新鲜血液的铁锈腥甜。
剧痛瞬间淹没了他!左手如同被投入滚油,皮肤肌肉溃烂坏死的灼痛深入骨髓,每一次微弱的脉搏都牵扯着那片糜烂的区域,带来撕裂般的痛苦!肋下那道被骨尾撕裂的伤口更是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熨烫,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皮肉翻卷的刺痛和深入脏腑的震动!灵魂深处那燃魂后遗症与憎恨法则烙印的冲突,如同两把冰火淬炼的钝刀,在濒临崩溃的本源上来回切割!
【警告:肉体损伤:左手深度坏死性腐蚀(持续恶化)…左侧第5-7肋骨开放性骨折伴脏器挫伤(内出血)…】
【警告:灵魂状态:崩溃边缘(重度损伤加剧,“燃魂”后遗症\/憎恨烙印冲突升级)…】
【生命能量:濒危(持续流失)…】
死亡的冰冷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这具残破的躯壳。他甚至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几乎丧失。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温润感,如同投入冰河的火种,从他紧贴胸口的赫拉迪姆方块中透出!那沉寂已久的核心,似乎感应到主人濒死的状态,第一次,在秩序核心稳定度跌至70.4%的岌岌可危之际,主动苏醒了一丝本能!
【赫拉迪姆方块状态:秩序核心微弱激活(自主防御模式)…稳定度-0.1%…】
【释放:微弱秩序滋养…灵魂裂痕临时加固…生命流失速度降低15%…】
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流,如同最纤细的银线,缓缓注入李明濒临枯竭的生命本源和灵魂裂痕之中。虽然杯水车薪,却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晨曦,强行稳住了他急速滑向死亡深渊的速度!意识如同被这根银线强行从冰河中拉回了一丝,视野也清晰了几分。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投向祭坛方向。
那座被亵渎的石台一片狼藉。泼洒出去的污染圣水在骸骨和地面上腐蚀出大片焦黑的痕迹,散发出刺鼻的青烟。石台中心的凹坑几乎空了,只剩下薄薄一层粘稠的、彻底失去光泽的暗红色残渣。祭坛表面那些被污血浸透的赫拉迪姆符文黯淡无光,如同彻底燃尽的灰烬。
而祭坛后方——
倚壁而坐的赫拉迪姆骸骨依旧保持着托举的姿势。但它掌心那枚暗金色的金属球体,此刻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裂痕深处,虽然依旧有丝丝缕缕粘稠如沥青的暗红雾气渗出,但速度慢得如同垂死的喘息,光芒也黯淡到几乎熄灭。那张扭曲的痛苦人脸彻底消失无踪,只有球体表面那道最深的爪痕,如同狞笑的嘴,无声地诉说着亵渎的胜利。
【腐化核心(憎恨之种寄生体)状态:濒临沉寂(能量输出降低92%!憎恨污染扩散近乎停滞!)】
【神殿核心嗡鸣:微弱…秩序残响与死亡本源冲突进入低烈度僵持…】
成功了?那孤注一掷的毒液泼洒,几乎以自身为代价,重创了这憎恨的源头?
一丝微弱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尚未升起——
“嘶…嘶……”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在灰烬中游走的摩擦声,猛地从入口方向的阴影中传来!
李明的心脏骤然停跳!亡魂视野在剧痛中强行撕开一道缝隙!
只见入口处那片被炸裂的朽木根须废墟旁,一道暗绿色的身影正缓缓从地面的污血和骨粉中撑起!
是憎恨之眼!
它覆盖着鳞甲的身躯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被重锤砸过的瓷器。那条曾无坚不摧的骨尾更是凄惨——从中段开始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幽绿的光芒在裂痕间明灭不定,末端那锋利的倒钩扭曲变形,甚至崩掉了一小块!它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窝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里面翻涌着难以想象的暴怒、痛苦,以及……被蝼蚁重创后更加冰冷的、刻骨的杀意!
它没死!只是重伤!
【侦测:憎恨之眼(重伤)…】
【状态:骨尾结构性损伤(强度降低65%)…核心能量输出降低40%…机动性受损…】
【意念锁定强度:mAx(不死不休)!】
它覆盖着鳞甲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硫磺灼烧般的嘶嘶声。幽绿的眼窝死死锁定了骸骨堆上那个如同破布娃娃般瘫软的身影。杀意,如同凝结的寒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它动了!
不再有之前的鬼魅速度,动作甚至带着一丝迟滞和踉跄。但它一步、一步,踏过满地的骸骨碎片和焦黑的腐蚀痕迹,朝着李明缓缓逼近!每一步落下,都带着骨骼摩擦般的轻微声响和浓烈的硫磺腥风。细长的骨尾拖在身后,在冰冷的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如同为猎物敲响的丧钟。
缓慢,却更加致命!如同受伤的猛兽,带着无尽的怨毒,要将猎物撕成碎片!
李明瞳孔放大,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想挣扎,想抓起手边一根断裂的漆黑腿骨,但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缚,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灵魂的剧痛在死亡的压迫下疯狂嘶鸣,赫拉迪姆方块传递的微弱暖流如同投入怒海的小舟,瞬间被淹没!
憎恨之眼越来越近!幽绿的眼窝在昏暗的磷光下如同两团跳动的鬼火,倒映着李明苍白绝望的脸。它高高扬起了那条布满裂痕的骨尾,扭曲变形的倒钩闪烁着最后的、也是最纯粹的死亡寒光!对准了李明的头颅!
结束了……
李明闭上眼,意识沉入最后的黑暗。布林的卷轴、染血的承诺、东方的烽火……一切,都将埋葬在这片憎恨的腐沼之下。
就在骨尾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即将落下,将一切终结的瞬间——
“嗤——!”
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迅疾的破空声,如同毒蜂振翅,猛地从憎恨之眼侧后方、那片堆积如丘的漆黑骸骨阴影中射出!
目标——憎恨之眼那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窝!
太快!太隐蔽!重伤状态下的憎恨之眼,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明身上,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嗤!”
一声轻响!
一根通体黝黑、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约莫手指长短的棱形弩箭,精准无比地射入了憎恨之眼右眼燃烧的幽绿火焰之中!
没有血花飞溅。那幽绿火焰如同被投入冰水的余烬,猛地一缩、一暗!紧接着,一股混乱、狂暴的能量波动从箭矢没入处猛地爆发出来!
“嘶嗷——!!!”
憎恨之眼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狂暴怒火的尖锐嘶鸣!整个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鞭抽中,猛地向后踉跄倒退!它疯狂地甩动着头部,覆盖着鳞甲的前爪徒劳地去抓挠射入眼窝的弩箭!那幽绿的火焰疯狂闪烁、扭曲,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是巴顿!他还活着!
李明猛地睁开眼!只见那片骸骨堆的阴影中,一个身影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是巴顿!
他浑身浴血,破烂的皮甲几乎成了碎布条,左肩被骨尾贯穿的伤口血肉模糊,暗红的血液浸透了半边身体。那条受伤的小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骨头已经断裂。他脸上布满血污和泥浆,那道斜长的伤疤被撕裂,皮肉翻卷,显得更加狰狞。但那双浑浊的灰蓝色眼眸,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冰冷光芒!
他手中,正端着一把造型极其简陋、由黑色硬木和某种弯曲兽角粗糙绑成的短弩!弩臂上还残留着刚刚激发后的细微震颤!弩机旁,一个同样粗糙的箭匣已经空了,只剩下最后一点木屑。
他仅剩的一支弩箭,射中了!
巴顿根本不给憎恨之眼喘息的机会!在射出弩箭的瞬间,他如同负伤的独狼,拖着那条断裂的小腿,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猛地扑向因剧痛和混乱而踉跄后退的憎恨之眼!他手中没有刀,只有半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断裂的、锈迹斑斑的剑刃!
“死——!”沙哑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绝唱!
巴顿扑到憎恨之眼身前,无视了对方因剧痛而胡乱挥舞的骨刃,身体如同泥鳅般猛地一矮,从骨刃挥击的下方滑过!同时,他手中那半截锈蚀的断剑,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狠狠刺向憎恨之眼胸腹之间、亡魂视野下那团因重伤而剧烈波动、不再稳定的硫磺能量核心!
“噗嗤!”
断剑深深没入鳞甲!虽然锈钝,但在巴顿拼尽全力的刺击下,依旧破开了防御!
憎恨之眼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胸腹间的剧痛让它更加疯狂!它猛地低头,燃烧着幽绿火焰(左眼已彻底黯淡)的独眼死死盯住滑到身下的巴顿,另一只完好的骨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斩向巴顿的头颅!
太快!太近!巴顿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无从闪避!
眼看那骨刃就要将巴顿的头颅劈成两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李明怀中沉寂的赫拉迪姆方块,仿佛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和巴顿燃烧的意志所激,第二次,自主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这一次,光芒不再内敛,而是瞬间扩散,形成一层极其稀薄、却无比凝练的光晕,如同盾牌般,覆盖了巴顿的整个后背!
“铛——!!!”
骨刃狠狠斩在幽蓝光晕上!刺耳的锐鸣响彻神殿!骨刃上凝聚的暗绿憎恨能量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瞬间炸裂溃散!一股强大而纯粹的反震之力顺着骨刃猛地传递回去!
憎恨之眼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斩落的骨刃被高高弹起!庞大的身躯因反震之力而再次踉跄后退!
借着这瞬间的迟滞!
巴顿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拔出刺入憎恨之眼胸腹的断剑,带出一溜暗绿色的腥臭血液!同时,他身体如同绷紧的弹簧,用那条完好的腿狠狠蹬踏地面,整个人向后翻滚而出,险之又险地脱离了憎恨之眼的攻击范围!
“砰!”巴顿重重摔在李明附近的骸骨堆上,溅起一片骨粉。他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左肩的伤口更是血流如注,那条断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但他浑浊的眼中,那冰冷的火焰依旧未熄,死死盯着前方踉跄的憎恨之眼。
憎恨之眼彻底狂暴了!
右眼被弩箭重创,核心被断剑刺伤,攻击又被那诡异的秩序光晕阻挡!连续的打击让它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它不再理会胸腹间的伤口,燃烧着仅剩幽绿火焰的独眼死死锁定巴顿和李明,喉咙里滚动着如同滚雷般的、充满无尽怨毒的咆哮!细长的骨尾高高扬起,布满裂痕的倒钩疯狂颤抖,积蓄着毁灭的力量!
它要发动最后的、毁灭性的扑杀!
然而,就在它力量积蓄到顶点,即将化作一道毁灭流光的刹那——
嗡……
祭坛后方,那枚濒临沉寂的暗金球体,仿佛被这剧烈的能量波动和憎恨之眼的疯狂所刺激,裂痕深处最后残余的暗红雾气猛地一缩、一涨!
紧接着——
嗤啦!
一道极其细微、却闪烁着纯净金光的空间裂隙,毫无征兆地在祭坛正上方、那片被湮灭冲击波撕裂过的脆弱空间处,悄然浮现!
裂隙出现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磅礴秩序祝福与无尽悲伤叹息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裂隙中倾泻而下!这意念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跨越时空的、最后的悲悯与……指引?
金光如瀑!
无数细碎的、如同萤火虫般的金色光点,混合着温暖、纯净、带着强烈净化与安抚气息的秩序能量,如同圣洁的光雨,瞬间洒满了整个骸骨磷光充斥的空间!光雨所过之处,弥漫的憎恨雾气如同冰雪消融,发出“滋滋”的轻响!骸骨上流淌的惨绿磷光也瞬间黯淡下去!
【侦测:高阶秩序祝福(残响)…空间裂隙引导…】
【效果:强效净化(局部)…精神安抚…微弱生命滋养…】
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磅礴秩序伟力的金色光雨,如同温暖的甘霖,洒落在李明和巴顿伤痕累累的躯体上。
李明感觉灵魂深处那疯狂撕扯的剧痛如同被清凉的泉水冲刷,瞬间平息了大半!左臂和肋下伤口的灼痛与撕裂感也减轻了许多,溃烂的皮肉边缘似乎停止了恶化,甚至传来一丝微弱的麻痒感!濒临枯竭的生命本源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汲取着这纯净的滋养!
巴顿同样浑身一震!口中涌出的鲜血止住了,左肩和断腿的剧痛被一股温和的暖流包裹,疯狂流失的生机暂时稳住。他浑浊的灰蓝色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而那头陷入狂暴、正准备发动最后扑杀的憎恨之眼,在被这纯净金光笼罩的刹那——
“嘶嗷嗷嗷——!!!”
它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恐惧的惨嚎!仿佛被投入了滚烫的圣火熔炉!它身上弥漫的憎恨气息如同被点燃的油脂,发出“滋滋”的燃烧声!覆盖的暗绿鳞甲在金光下冒出缕缕青烟!那条布满裂痕的骨尾更是疯狂扭曲、抽搐,幽绿的光芒急速黯淡!
秩序的光雨,对憎恨的造物而言,是致命的毒药!
它再也顾不上攻击,燃烧的独眼中充满了对那金光的极致恐惧!它猛地转身,拖着伤痕累累、冒着青烟的身躯,如同丧家之犬般,发出惊恐的嘶鸣,一头撞开入口处残留的朽木根须,狼狈不堪地冲入了外面灰暗的雨林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金色的光雨持续洒落,如同为这片被亵渎的神殿废墟降下最后的怜悯。腐朽的气息被净化,骸骨磷光彻底熄灭。只有祭坛上那枚布满裂痕的暗金球体,在金光中如同沉睡的死卵,再无一丝憎恨雾气渗出。
李明瘫在骸骨堆上,沐浴着温暖的光雨,感受着伤口传来的微弱麻痒和灵魂的暂时安宁。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同样沐浴在金光中的巴顿。
巴顿也正看着他。那张布满血污和伤疤的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背负着山岳般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浑浊的灰蓝色眼眸在金光映照下,如同蒙尘的古老玻璃,映着李明同样狼狈的身影,以及……他怀中那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赫拉迪姆方块。
朽木神殿深处,那永恒的悲鸣终于彻底沉寂。金色的光雨如同天启,在腐沼的至暗时刻,撕开了一道微光的缝隙。而缝隙之外,库拉斯特无边无际的绿色地狱,依旧笼罩在铅灰色的苍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