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万年尘埃气息的空气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山谷间略带潮湿和草木清香的微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脸上,带来久违的暖意,却驱不散三人骨子里透出的疲惫与沉重。
李明、艾拉、凯文相互搀扶着,踉跄地踏出那条通往世界石殿堂的隐秘通道出口。出口隐藏在一处不起眼的岩缝之中,外面是黑鸦堡远郊的连绵山峦,地势崎岖,人迹罕至。
“咳…咳咳…”凯文第一个撑不住,松开搀扶李明的手,弯腰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在下面吸进去的古老尘埃都咳出来。“妈的…总算…总算重见天日了…就是这太阳,有点晃眼…”他眯着苍白的脸,用手遮挡着光线,习惯性地想去摸腰间的碎嘴,却发现那骷髅头挂饰安静得出奇,眼窝里的绿光也黯淡着,仿佛也在那场幻境中消耗过度。
艾拉的情况更糟。左臂的骨折虽然在世界石的能量滋养下没有继续恶化,但依旧剧痛钻心,只能用简陋的夹板(用从死去守卫身上扯下的布条和坚韧的根茎临时制作)固定着,无力地垂在身侧。每走一步,额头上都渗出细密的冷汗。右肩背着那面彻底失去光泽、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磐石之心】,盾牌的边缘甚至有些卷曲变形,重量仿佛比以往更加沉重。她的脸色比凯文好不了多少,嘴唇紧抿,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李明走在中间,身体依旧虚弱,【灰烬秩序之力】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维持着基本的体力循环。“深渊解析”系统也沉寂得可怕,无论他如何尝试集中精神,脑海中也只有一片空白,仿佛那场幻境耗尽了它最后一点能量。但他能感觉到,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被触动了,灵魂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只是这种联系目前还无法转化为实际的力量。
“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李明声音沙哑地提议,他的喉咙依旧像被砂纸磨过。“艾拉需要处理伤口,我们也需要弄清楚现在的位置和时间。”
三人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靠着岩石坐下。凯文从他那看似破烂却内有乾坤的法袍口袋里,摸索出几株干枯的、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草药,嚼碎了递给艾拉:“喏,止痛的,效果嘛…看运气。反正吃不死人。”
艾拉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接过草药吞了下去。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但很快,左臂的剧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她低声道:“谢谢。”
凯文摆摆手,难得没有贫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幻境中触摸到的、冰冷的死亡真谛。
李明则努力回忆着黑鸦堡周边地图。他们进入地下时是从堡垒西南方的哀嚎矿坑附近,如今这处山谷…“我们应该还在黑鸦堡的西南方向,但距离堡垒可能还有大半天的路程。”他判断道。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些许体力,三人开始沿着山谷向下游方向行进——通常有人烟的地方靠近水源。
然而,越往前走,空气中的异样感就越发明显。
起初是过于安静。山林间本该有的鸟鸣兽吼几乎绝迹,只有风声呜咽。
接着,他们发现了不正常的痕迹。
路边出现了凌乱而密集的脚印,绝非寻常野兽或人类巡逻队所能留下。那些脚印大小不一,有的如同羊蹄,有的带着利爪的划痕,混杂在一起,方向一致地指向黑鸦堡。
“沉沦魔…还有不少其他东西。”李明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撮被踩踏过的泥土,眉头紧锁。他虽然没有了解析系统的辅助,但基本的观察和逻辑推理能力还在。“数量很多,而且行军匆忙。”
继续前行,他们看到了更令人不安的景象:一处本该有守夜人驻扎的小型了望塔,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木桩和散落的、带有啃噬痕迹的骨头。一面破损的黑鸦堡旗帜半埋在灰烬里,染着暗红色的血污。
“是堕落罗格的手法…还有食尸鬼。”艾拉沉声道,她的战斧握在了右手中,尽管左臂受伤,但战士的本能已经让她进入了戒备状态。
凯文踢了踢一块烧焦的木头,露出下面一具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穿着守夜人的皮甲。他皱了皱眉,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某种…专业性的评估:“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天。灵魂消散得很彻底,连点残渣都不剩,不像普通食尸鬼干的…倒像是被更贪婪的东西吸食过。”
气氛骤然变得凝重。
他们加快了脚步,沿着被破坏的痕迹一路追踪。越是靠近黑鸦堡方向,遇到的惨状就越多:被摧毁的商队马车、散落的货物、残缺不全的人类和牲畜尸体…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和尸体腐败的恶臭。
“这不是小股的怪物骚扰…”李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这是有组织的…进攻前兆。”
当他们终于爬上一处高坡,远远望见黑鸦堡那熟悉的、依山而建的灰色轮廓时,心中的不祥预感得到了证实。
只见黑鸦堡高大的城墙上,旌旗招展,巡逻的士兵身影密集了许多,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金属的冷光。而堡垒之外,原本作为集市和民居的外围区域,此刻却搭起了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临时帐篷和窝棚,如同依附在巨兽脚下的丑陋苔藓。隐约可以看到其中攒动的,绝非人类的身影。
更远处,荒原之上,尘土飞扬,似乎有更多的黑影正在向堡垒方向汇聚。
一座巨大的、由粗木和骸骨搭建而成的营盘,如同恶毒的疮疤,坐落在距离黑鸦堡数里外的地方,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邪恶气息。
黑鸦堡,这座他们刚刚离开不久、本以为可以暂时歇脚的据点,已然变成了一座被阴影笼罩、岌岌可危的孤岛。
“看来…”凯文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却闪烁起一种混合着紧张和病态兴奋的光芒,“我们的‘假期’提前结束了。而且,派对规模好像搞得特别大。”
艾拉握紧了战斧,折断的左臂似乎也不再那么疼痛,只有冰冷的战意在眼中凝聚。
李明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内那颗因为紧张而加速跳动的心脏,以及灵魂深处那与世界更加深刻的联结。
“我们得进去。”他看向那扇缓缓升起、即将彻底封闭的厚重吊桥,语气坚定,“越快越好。”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向前方那片战云密布的土地。他们的归途,注定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