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鸦堡北坡,与西侧戈壁的灼热荒凉截然不同。这里背靠堡垒高耸的石墙,地势稍缓,得益于堡垒生活污水的滋养(虽然带着异味),形成了一片相对肥沃的坡地。这里是黑鸦堡底层居民赖以为生的草药种植区之一,属于一个名叫“老瘸腿”哈桑的草药贩子。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混合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草木的清香,以及…一丝难以忽略的、来自下方堡垒的污浊味道。坡地上,一片片用碎石简单垒砌的田垄间,稀疏地生长着“止血草”——一种叶片肥厚、边缘呈锯齿状、中心脉络带着淡红色纹路的低阶药草。药草的长势不算好,叶片上沾着露水和尘土。
李明、凯文和艾拉三人站在田埂边。李明拄着木棍,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昨日更显锐利。艾拉背着她的战斧和圆盾,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凯文则兴致勃勃地蹲在地上,用他那根骨杖戳着一株止血草,试图研究上面的纹路。
“任务:采集完整止血草植株三十株。”李明摊开那张皱巴巴的任务单,“目标明确。但注意,”他看向凯文,语气带着警告,“只采成熟的、完整的植株。别用你的死灵法术搞破坏,也别想着把草根也挖回去当‘材料’。”
“知道知道!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凯文不满地嘟囔着,眼睛却盯着止血草根部的泥土,“不过…你说这下面的土里会不会有埋了很久的动物骨头?那可是上好的骨粉原料…”
“咯咯咯…(凯文,你的眼神比鬣狗看见腐肉还贪婪…)”碎嘴吐槽。
艾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皮袋,拿出一把看起来就很结实耐用的短柄药锄,动作利落地开始挖掘一株成熟的止血草。她的动作标准而高效,手腕稳健,药锄精准地切断草根,带起完整的植株,泥土抖落得干净利落。显然,在北方的苦寒之地,采集草药也是生存的必备技能。
李明也拿出凯文不知从哪弄来的另一把旧药锄,开始行动。他的动作远不如艾拉流畅,每一次弯腰和下锄都牵动着伤处,带来隐痛,但胜在精准。灰烬解析印记的被动感知让他能清晰分辨植株的成熟度和完整性,避开那些被虫蛀或营养不良的。
【采集:止血草(完整植株)…进度:1\/30…】
【环境感知:土壤湿度、光照、植株状态…信息记录…】
凯文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采集草药这种精细活,实在不符合他“天才死灵法师”的身份。他眼珠一转,目光落在了药圃边缘几处明显被什么东西翻动过、草药东倒西歪的狼藉区域。
“啧,看来不止咱们惦记这片药圃啊。”凯文用骨杖指了指那些痕迹,“看这爪印,还有这啃咬的痕迹…是地掘鼠?还是岩爪獾?老哈桑这看管得不怎么样嘛。”
他摩挲着下巴,一个“天才”的念头冒了出来。“老李!艾拉!你们慢慢采!这种守卫药圃、驱逐害虫的光荣任务,就交给本天才吧!”他不等两人回应,就兴冲冲地跑到一片狼藉的区域,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
“沉睡地底的亡者,聆听凯文的召唤!起来吧!我的‘园艺守卫’!”
噗!噗!噗!
几处被翻动过的泥土猛地隆起!三具高度腐烂、只剩下骨架和些许韧带的兔子、鼹鼠之类的小动物骸骨,被凯文的死灵法术强行唤醒,挣扎着从土里爬了出来!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微弱的幽绿色魂火,动作僵硬而怪异,散发着淡淡的负能量气息。
“去!找到那些破坏药圃的害虫!把它们赶出去!或者…嗯…抓回来当实验品!”凯文意气风发地指挥着。
三具小动物骷髅摇摇晃晃地开始在药圃边缘“巡逻”,用它们尖锐的爪子和牙齿扒拉着泥土,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害虫”。效果…立竿见影?
一只正在偷偷啃食草药嫩叶的地掘鼠被一只骷髅兔子猛地扑倒!骷髅兔子空洞的眼眶对着地掘鼠,魂火幽幽,似乎在“凝视”着它。地掘鼠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逃窜出去!
“哈哈!看到没!效果拔群!”凯文得意地叉腰大笑。
然而,好景不长。
那只骷髅鼹鼠似乎对“害虫”没什么兴趣,反而被一株长势格外茂盛的止血草吸引了。它伸出尖锐的骨爪,好奇地(或者说本能地)去抓挠那株草的根部,试图把它“挖”出来看看!骨爪几下就把草根周围的泥土刨开,连带扯断了不少根须!
另一只骷髅兔子则追着一只受惊的甲虫,在田垄间横冲直撞,细小的骨爪和腿骨将好几株止血草踩得东倒西歪,叶子破损!
“凯文!停下你的骷髅!”艾拉第一个发现,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她看着被破坏的药草,眉头紧蹙。在北方部落,浪费食物和药草是极大的罪过。
李明也皱起了眉头。“控制住它们!或者解散!”
“啊?我…我在控制啊!”凯文手忙脚乱地挥舞着骨杖,试图加强对骷髅的精神链接。但他那“时灵时不灵”的法术控制力再次掉链子!那只骷髅鼹鼠似乎觉得挖草根很有趣,挖得更起劲了!骷髅兔子追着甲虫跑得更欢了!
“咯咯咯…(快看!那只傻兔子要把自己绊倒了!)”碎嘴幸灾乐祸地“看”着。
就在这时,一声愤怒的咆哮从坡下传来:
“哪个天杀的混蛋在糟蹋老子的药草?!还弄这些恶心的骨头架子出来?!”
一个拄着拐杖、一条腿明显萎缩、穿着脏兮兮亚麻衣服的干瘦老头,带着两个手持草叉、一脸凶相的帮工,怒气冲冲地爬了上来。正是药圃的主人,“老瘸腿”哈桑。他一眼就看到了药圃里那三具乱窜的骷髅和一片狼藉的药草,再看到凯文那身标志性的破法袍和骨杖,顿时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又是你这个疯疯癫癫的死灵法师!”哈桑的拐杖指着凯文,唾沫横飞,“上次你用骷髅帮我‘松土’,结果把老子半亩‘宁神花’的根都刨断了!这次又来祸害我的止血草!还有你!”他愤怒的目光扫过李明和艾拉,“你们是一伙的?!滚!都给老子滚!任务取消!一个铜板都别想拿到!赔我的草药!”
两个帮工也虎视眈眈地围了上来,草叉闪着寒光。
凯文一脸尴尬,试图辩解:“老哈桑,误会!我在帮你赶害虫!你看,那只地掘鼠…”
“赶你个鬼!老子的草药比害虫金贵多了!”哈桑根本不听,挥舞着拐杖就要打人。
艾拉一步踏前,高大的身躯挡在凯文和李明前面,圆盾微微抬起,虽然没有拔斧,但那如同磐石般的气势让两个帮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清澈的蓝眸看着暴怒的哈桑,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损坏的药草,我们按价赔偿。”
李明也拄着木棍上前,左肩的枯寂之茧微微流转星辉,散发出一种沉稳而内敛的秩序感,无形中抵消了哈桑狂暴的怒气。他看着哈桑的眼睛,声音沉稳:“哈桑先生,惊扰了您的药圃,是我们的过错。凯文本意是帮忙驱逐害虫,只是法术控制欠妥。损坏的药草,我们按市场最高价双倍赔偿。另外,”他指了指那些被骷髅弄得东倒西歪、但根茎尚存的药草,“我们可以帮您把受损的药草重新扶正培土,尽可能挽救。任务报酬我们可以不要,只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
李明的态度诚恳,条理清晰,加上艾拉那无声的威慑力,让暴怒的哈桑稍微冷静了一点。他狐疑地看着李明左肩那奇异的微光,又看看艾拉那身战士装束,再看看一脸讪笑、正手忙脚乱解散骷髅的凯文。
“哼!”哈桑重重哼了一声,拐杖顿地,“双倍赔偿!少一个铜板都不行!还有,把那些恶心的骨头架子清理干净!别吓跑了我的药田精灵!”
一场风波,在赔偿和承诺挽救药草后,暂时平息。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艾拉一声不吭,但动作明显加快,精准地采集着成熟的止血草,效率惊人。她偶尔瞥向凯文的眼神,带着一丝无奈和“果然如此”的了然。
凯文则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乖乖地和李明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被骷髅弄倒、根须受损的止血草重新扶正,培上松软的泥土。他一边干,一边小声嘀咕:“什么药田精灵…骗小孩呢…明明就是些小虫子…”
李明则专注于采集和“善后”。他的动作依旧不快,但非常稳定。在扶正药草的过程中,他左手的指尖偶尔会触碰泥土或草根,左肩的枯寂之茧会传来极其微弱的波动,灰烬解析印记无声记录着:
【土壤成分分析:腐殖质含量低…氮磷钾比例失衡…巴尔腐化残留(极微量)…】
【止血草生长状态:受根须损伤…恢复可能性:中等…】
【微弱秩序粒子浸润尝试…引导失败(能量不足\/方式错误)…】
虽然引导秩序粒子促进植物生长的尝试失败了,但这种细致的感知和记录本身,就是一种对力量的掌控训练。
“喂,蛋黄酱骑士,”凯文凑到李明身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点不甘心,“你说…我的‘亡灵园艺师’计划…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不成熟?”
李明小心地将一株扶正的止血草根部压实,头也不抬:“想法很好,下次别想了。至少在赔得起草药钱之前。”
“……”凯文被噎了一下,随即又眼睛一亮,“那要是能找到不怕死灵气息、还能种草的亡灵生物呢?比如…僵尸蚯蚓?骷髅园丁?”
“咯咯咯…(凯文,你的脑洞比下水道还深不可测…)”碎嘴精准吐槽。
艾拉在一旁听着,嘴角似乎又抽动了一下,那极淡的弧度里,这次多了点“这人没救了”的意味。
当李明将最后一株完整的止血草放入艾拉递来的皮袋时,三十株的任务目标终于完成。而被他们挽救的受损药草,也在精心培护下,勉强恢复了生机,虽然长势肯定受影响,但至少没有枯死。
哈桑板着脸,在艾拉无声的注视和李明沉稳的态度下,不情不愿地收下了凯文递过去的六枚银币(双倍赔偿了受损的药草价值),对于任务报酬,他最终还是没完全赖掉,丢给了李明三枚银币,算是“辛苦费”。
“滚吧!以后别让老子在黑鸦堡的药圃里再看到你们!特别是你!”哈桑的拐杖差点戳到凯文的鼻子。
回程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沉默。
凯文垂头丧气,碎嘴难得安静。艾拉背着装满药草的皮袋,步伐沉稳,红褐色的发辫在风中微微晃动。
李明拄着木棍,感受着后背伤口的隐痛和身体的疲惫,但精神却异常清明。
下水道的鼠人,戈壁的鬣狗,药圃的风波…
没有惊天动地的冒险,只有琐碎、肮脏、甚至有些狼狈的“新手任务”。
但就在这看似缓慢、甚至有些磕磕绊绊的过程中,他的身体在戈林药水和战斗刺激下加速恢复;枯寂之茧的稳定度在缓慢提升;新领悟的“余烬突刺”在实战中不断打磨、衍生变化;对灰烬秩序之力的感知和引导也越发精细。
更重要的是,小队在磨合。
艾拉的沉稳可靠和战士素养在实战中展露无遗;凯文的疯癫和不靠谱同样暴露无遗,但也展现了他关键时刻的急智和…独特的“价值”(比如发现铜戒,比如在矿坑和戈壁的控场);而自己,也在这过程中,逐渐找回了作为“队长”的节奏和判断力。
【灰烬秩序之力:微量恢复…活性:稳定提升…】
【枯寂之茧(新构型):稳定度:66%…(持续微量提升)…】
【小队默契度:磨合中…信任度:建立(基础)…】
黑鸦堡巨大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李明抬头,看着那在夕阳下如同蹲伏巨兽般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