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空气凝滞,冰冷,带着万年尘埃的沉闷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时间本身都已凝固的古老死寂。
四人——昏迷的李明、虚脱的艾拉、透支的凯文、以及惊魂未定的老莫格——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粗重的喘息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杂音,很快又都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唯有远处那一点金光。
它稳定地、缓慢地闪烁着,如同沉睡巨人的心跳,又似暗夜星海中唯一的灯塔。在这纯粹的黑暗里,这微光显得无比神圣而温暖,散发出令人心安却又忍不住敬畏的气息。
“那…那是什么光?”老莫格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独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点金光,仿佛看到了神迹。
艾拉艰难地撑起身体,左臂的【磐石之心】沉重如铁,再无半分灵性回应。她循着光芒望去,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那光芒的气息…与她背负的李明手中那块碎渣同源,却浩瀚磅礴了无数倍!仿佛溪流之于海洋,萤火之于皓月。
“是…世界石的力量…”她低声呢喃,语气肯定。这种共鸣不会错,尽管她无法清晰感知,但灵魂深处却传来明确的悸动。
“世界石?!”老莫格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惊骇瞬间被贪婪和恐惧两种情绪覆盖。“传说中…塑造了庇护之地根基的…那种东西?碎片?就在这里?”
“可能不止是碎片…”艾拉的目光试图穿透黑暗,看清光芒的来源,但除了那一点核心的光亮,周围的一切依旧隐藏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她只能勉强判断出,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厅堂的边缘,脚下是打磨光滑却积满厚厚尘埃的石板,远处隐约能看到支撑穹顶的巨型石柱轮廓,如同沉默的巨人。
“咳…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凯文悠悠转醒。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心那冰蓝色的符文彻底隐去,眼神恢复了往日的跳脱,只是充满了疲惫和茫然。“嘶…头好痛…我们这是在哪?地狱的接待处吗?怎么这么黑…哦!有光!是来接引的天使姐姐吗?”他习惯性地贫嘴,但声音虚弱。
“闭嘴,疯子。”老莫格没好气地低吼,“我们没死,托你那个邪门爆发和这丫头片子的福,我们好像…撞大运了。”他目光再次热切地投向远处的金光。
凯文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黑暗,也看到了那点金光,以及周围宏伟得不像话的建筑轮廓。“哇哦…这地方…看起来比黑鸦堡的地下黑市还带劲!这柱子,这穹顶…啧啧,古代的土豪就是不一样。”他甚至想伸手去摸旁边的墙壁,但手臂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艾拉没有理会两人的拌嘴。她仔细检查了李明的状态。他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手中那块世界石碎渣变得温热无比,甚至微微震颤着,与远处的金光遥相呼应。
“我们必须过去。”艾拉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那里可能是唯一的希望,也可能是李明的生机所在。
“过去?怎么过去?”老莫格看着眼前无尽的黑暗,声音发怵,“这地方邪门得很,一点声音都没有,谁知道黑暗里藏着什么?万一踩到什么古代机关…”
“待在这里也是等死。”艾拉打断他,挣扎着站起身,将李明重新背好,“我们的补给撑不了多久。而且,那光芒…我感觉没有恶意。”这是一种直觉,源于世界石碎渣传来的那种“归家”般的渴望,而非警示。
她尝试迈出一步。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大厅中产生轻微的回响,传出去老远,更添几分诡异。
老莫格犹豫了一下,看着那诱人的金光,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黑暗,最终一咬牙,搀扶起虚弱的凯文:“妈的,豁出去了!疯子,走稳点,别再把什么鬼东西招来了!”
凯文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放心…我现在连召唤一根脚趾骨的力气都没了…碎嘴?碎嘴你还在吗?”他晃了晃腰间,那个骷髅头挂饰毫无反应,仿佛也陷入了沉睡。
四人开始朝着金光的方向,缓慢而警惕地移动。
黑暗如同实质的墙壁,手伸出去几乎看不见五指。他们只能依靠那点金光作为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脚下的尘埃极厚,每一步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仿佛他们是万年来第一批踏足此地的访客。
空气冰冷,却异常干燥,没有任何腐败或霉变的气味,只有石头和尘埃的味道,以及那越来越清晰、令人心魂宁静却又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的纯净秩序之力。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周围依旧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金光稳定地闪烁着,仿佛距离从未拉近。这种仿佛行走在无尽虚无中的感觉,足以逼疯任何人。
“妈的…这鬼地方到底有多大?”老莫格喘着气,有些焦躁。
突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波动。
以远处的金光为中心,一道淡金色的、肉眼可见的能量波纹,如同水面的涟漪般,轻柔地扩散开来,瞬间掠过了整个大厅,也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艾拉瞬间僵住,全身紧绷。
老莫格和凯文也吓了一跳,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触发了什么防御机制。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那能量波纹柔和而温暖,掠过身体时,只带来一种奇特的舒适感,仿佛疲惫的身心得到了些许抚慰。甚至连虚弱的凯文都感觉精神微微一振。
但下一刻,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随着能量波纹的扩散,大厅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无声无息地亮起一对对柔和的白光。光芒起初微弱,迅速变得稳定明亮,如同某种长明灯盏。
这些光点迅速向远方蔓延,眨眼之间,如同星辰次第亮起,将整个巨大无比的厅堂彻底照亮!
四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当他们再次睁开眼时,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呆立当场。
这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宏伟与壮丽的巨大厅堂。
穹顶高得如同天空,上面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晶石,如同人造星河。无数根需要十人合抱的巨型石柱支撑天地,石柱上雕刻着古老而繁复的图案——星辰运转、山川脉络、以及一些从未见过的、威严而神圣的生物形态。
他们正站在一条无比宽阔的、由某种白玉般石材铺就的中央大道上。大道笔直地通向远方,而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巍峨无比的巨大祭坛。
祭坛呈阶梯状向上延伸,共有九层,每一层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而祭坛的最顶端,悬浮着一块大约一人高的、不规则的多棱晶体!
它通体呈现出纯净无比的金色,内部仿佛有液态的星光在缓缓流淌、旋转,构成无比玄奥的图案。那温暖而浩瀚、仿佛蕴含着整个世界根源秩序的力量,正是从这块晶体中散发出来!
它就是这片黑暗世界中,那颗“沉睡的星辰之心”!
“世…世界石…”老莫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出于敬畏,而是双腿发软,他张大了嘴,口水都快流出来,眼中只剩下纯粹的、疯狂的贪婪,“这么大一块…无价之宝…真正的无价之宝啊!”
凯文也看呆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彻底消失,喃喃道:“乖乖…这得能召唤出多猛的大家伙啊…或者…直接造个亡灵神国?”他的思维一如既往地跑偏。
艾拉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她也被这神迹般的景象所震撼。但她的目光很快从世界石上移开,落在了祭坛下方,大道两侧。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一具具高大的骨骸,静静地倚靠在石柱旁,或端坐在道路两侧的石墩上。
它们的身形明显不同于人类,更加高大魁梧,骨骼结构也略有差异,身上还残留着早已腐朽的铠甲和武器的碎片。它们的骨骼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历经万载岁月依旧完好无损。
它们保持着生前的姿态,有的仿佛在静坐冥想,有的如同在守卫站岗,还有的相互依靠,仿佛在共同抵御什么。数量之多,放眼望去,竟有数百具!
它们身上没有任何战斗损伤的痕迹,仿佛只是在某个瞬间,被一同抽走了所有生命,陷入了永恒的长眠。
一种悲壮、苍凉、却又无比庄严的气氛,弥漫在这光明璀璨的大厅之中。
“这些是…什么人?”艾拉轻声问道,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敬意。
老莫格从对世界石的贪婪中勉强回过神,看向那些骨骸,独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不定:“这骨骼…这铠甲风格…从来没听说过…像是…非常非常古老的守护者?”
凯文挣扎着从老莫格的搀扶中站直,他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少有的严肃起来,低声道:“他们…死得极其安详,也极其…彻底。灵魂没有一丝一毫的残留,就像是…心甘情愿地将一切,都奉献给了某个存在…”他作为死灵法师,对生死和灵魂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
奉献给了某个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祭坛顶端,那块散发着浩瀚力量的世界石晶体。
难道这些古老的守护者,是为了维持这块世界石的某种状态,而集体献祭了自己?
就在这时——
嗡…
李明手中的世界石碎渣,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光芒!它剧烈地震动着,仿佛要挣脱李明的掌握,飞向那块巨大的世界石!
与此同时,祭坛顶端的世界石,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微小的同源碎片,其内部流淌的星光速度微微加快,散发出的金色光芒波动了一下。
一股更加庞大、精纯却温和的秩序之力,如同暖流般席卷了整个大厅。
“呃…”
一声微弱的呻吟从李明口中发出。
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直深度昏迷的李明,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他的眼神 initially 涣散无焦,充满了迷茫,下意识地看向手中那剧烈反应、几乎要烫伤他皮肤的碎渣。
然后,他仿佛被某种本能驱使,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漫长的白玉大道,艰难地聚焦在那祭坛顶端,那块巨大的、散发着令他灵魂都在颤栗的共鸣与呼唤的金色晶体上。
他的嘴唇翕动,发出一个极其微弱、干涩、却清晰无比的音节:
“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