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在生死边缘被压缩得如同指间流沙。
黑鸦堡西门内侧,与主城墙的喧嚣鼎沸判若两个世界。这里光线昏暗,只有几支火把在墙壁的铁环上噼啪作响,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金属的冷冽,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从门缝外渗入的血腥与硫磺气息。
巨大的包铁城门如同沉默的巨兽,紧闭着,将内外隔绝成生死两界。门闩粗如儿臂,上面布满了岁月和战火留下的刻痕。
李明、艾拉、凯文,以及那名被指派加入的亚马逊女射手——名叫莉亚,有着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和一头编成无数细辫的棕发——和一名身形瘦削、几乎融入阴影中的刺客——他自称“影梭”,声音低沉沙哑——五人静静地站在门前的空地上,如同即将投入熔炉的五块顽铁。
莉娜嬷嬷亲自带着两名修女赶来,她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疲惫与担忧,但手上的动作依旧稳定而轻柔。她为艾拉重新清洗了左臂的伤口,敷上气味清凉而刺鼻的珍贵药膏,并用干净的白布和夹板仔细固定。又给李明和凯文检查了内腑和精神损耗,喂他们喝下能暂时激发潜力、却带有副作用的强效药剂。
“愿光明庇佑你们,孩子们。”莉娜嬷嬷最后在每个人额头画了一个简单的祈祷符号,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军需官则沉默地递过来几个行囊。里面装着几份高能量的肉干和硬得能当武器的黑面包,几壶清水,以及此次任务的关键物品:五件用暗色染料处理过、能一定程度上吸收光线的斗篷;几捆带有倒钩、可用于攀爬或设置绊索的绳索;一小袋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粉末(据说是用来干扰地狱犬嗅觉的);还有…三颗黑沉沉、表面粗糙、铭刻着不稳定符文的炼金爆弹,触手冰凉,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李明接过属于自己的行囊,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爆弹时,脑海中那丝沉寂的金线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传递出一种对“不稳定高能结构”的本能警示,随即又归于死寂。他深吸一口气,将爆弹小心地收好。
艾拉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战斧,锋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她没有去看那面已经失去的【磐石之心】,但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肩,那里原本是盾牌肩带勒出的印记,此刻空空荡荡,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不适。失去盾牌,仿佛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却也无比脆弱。她必须尽快适应这种改变,将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都灌注到手中的战斧之上。
凯文的状态最让人担心。他靠在墙壁上,脸色灰败,连站立都有些摇晃。莉娜嬷嬷的特殊药剂让他恢复了一丝精神,但灵魂层面的透支远非普通药物能够治愈。他腰间那个名为“碎嘴”的骷髅头挂饰依旧毫无反应。他只能依靠自己新获得的那点对死亡本质的浅薄理解,强行压榨着潜力,试图在体内重新凝聚起一丝可用的负能量。他低声念叨着谁也听不清的咒文碎片,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勾勒着残缺的符文。
莉亚仔细地调整着弓弦的松紧,检查着每一支箭矢的箭簇和尾羽,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她的眼神冷静得可怕,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死亡陷阱,而是一次寻常的狩猎。
影梭则如同真正的影子,安静地待在角落,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只有偶尔抬起眼睑时,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过的一丝精光,才透露出他内心的警惕与专注。他正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可能的路线和应对突发状况的方案。
马库斯队长站在他们面前,盔甲上的血污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暗沉。他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李明脸上。
“找到它,毁掉它。”马库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我们会在城墙上看着。如果…如果你们成功,发射红色信号弹。如果失败…”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挥了挥手。
沉重的门闩被几名士兵合力缓缓抬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城门并未完全洞开,只是拉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顿时,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无数邪恶气息的寒风,如同冰冷的毒蛇,从门缝中猛地钻了进来,吹得火把一阵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门外,是无边的黑暗,是恶魔的低语,是死亡的巢穴。
“走!”影梭低喝一声,第一个如同真正的阴影般滑出了门缝,瞬间融入外面的黑暗中。
莉亚紧随其后,动作轻盈如猫。
艾拉深吸一口气,压下左臂的剧痛和心中的空落,握紧战斧,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出去。
凯文咬了咬牙,踉跄着跟上。
李明最后看了一眼马库斯队长和门内那片暂时安全的昏暗,紧了紧身上的行囊,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城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最后一丝光线被彻底切断,沉重的关门声,如同墓穴封土,宣告着他们与安全世界的诀别。
冰冷、邪恶、充满敌意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们。耳边是远方战场隐约的喧嚣,近处是黑暗中无数细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五个人,如同投入无尽深渊的五粒石子,命运的丝线,在此刻绷紧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