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林如同一个巨大的、由扭曲骨骼搭建的迷宫。树木早已失去生机,枝干虬结盘错,呈现出一种被烈火焚烧后又经岁月侵蚀的焦黑色,光秃秃地指向昏暗的天空,仿佛无数绝望的手臂。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腐烂的落叶和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不发出声音,却散发出一种植物腐败特有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窒息性气味。
五人小队如同受惊的旅鼠,在枯木的阴影间快速穿行,不敢有丝毫停留。身后污水沟方向隐约传来的骚动声,像鞭子一样驱赶着他们。
影梭依旧在最前方,他的身影在扭曲的树干间时隐时现,完美地利用着环境提供的每一处掩护。莉亚紧随其后,弓箭始终处于半开状态,箭簇随着她头部的微小转动而缓缓移动,如同毒蛇的信子,搜寻着任何潜在的威胁。
艾拉强迫自己适应单手行动。她将战斧交到相对灵活的右手,左手虽然剧痛且无法用力,但她也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并利用手肘和上臂格开偶尔横亘在前的低矮枯枝。每一步都牵扯着左臂的伤口,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但她眼神中的光芒却如同淬火的寒铁,越来越冷,越来越亮。失去盾牌,反而让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提升到了极限,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比如枯枝被踩断的细微声响,或是远处阴影中不自然的晃动——都会立刻引起她的警觉。
李明跟在艾拉身后,大脑飞速运转。他努力回忆着黑鸦堡周边的地图,试图定位他们现在的大致方位和可能存在的路径。同时,他也在不断感知着怀中那块世界石碎渣。自从进入这片枯木林,碎渣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彻骨,反而隐隐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如同心跳般的、规律性的脉动。这脉动很慢,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邪恶?仿佛他们正在接近某个巨大的、沉睡中的黑暗心脏。
凯文的状态最让人担忧。他脸色灰败,呼吸急促,几乎是被李明半搀扶着前进。与碎嘴的微弱联系消耗了他最后的精神力,此刻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掏空了的破布口袋,灵魂都在漏风。他腰间的碎嘴骷髅头再次陷入了死寂,眼窝中的绿光彻底熄灭。
“不…不行了…”凯文喘息着,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我得…缓一缓…”
影梭立刻打了个手势,队伍瞬间停止,隐入几棵特别粗大的枯树背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林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枯枝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细微声响。远处城墙方向的喊杀声似乎也变得遥远而模糊。
“我们…是不是迷路了?”莉亚压低声音,她的箭簇指向左侧一片格外浓密的黑暗,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移动。
影梭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头,示意她保持安静。他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视着,仿佛能穿透这层层的障碍。
李明借着这短暂的喘息机会,再次集中精神感受世界石碎渣的脉动。他闭上眼,试图忽略身体的疲惫和周围环境的干扰,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那一点微弱的温热和规律跳动上。
咚…咚…咚…
缓慢,沉重。
而且…似乎越来越清晰了。方向…偏左前方?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影梭,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左前…有东西…在…‘心跳’。”
影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深深看了李明一眼,没有询问这诡异信息的来源,只是微微点头。他信任的不是李明的判断,而是马库斯队长指派此人时那不容置疑的态度。
就在队伍准备再次移动时,异变陡生!
“嘶嘎——!”
一声尖锐刺耳、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嘶鸣,猛地从他们右后方不远处的枯木丛中炸响!紧接着,一道巨大的、带着硫磺火焰的阴影如同炮弹般扑了出来!
是地狱犬!而且不止一头!
三头体型如同小牛犊、浑身覆盖着暗红色鳞片、长着三个狰狞头颅的恶犬,眼中燃烧着贪婪的邪火,咧开的大嘴中滴落着腐蚀性的涎液,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冲来!它们显然早已发现了这支小队,一直在暗中跟踪,等待最佳的袭击时机!
“被发现了!”影梭低吼一声,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弹射而出,两把淬毒的匕首瞬间滑入手中,迎向冲在最前面的那头地狱犬!
莉亚几乎在影梭动作的同时松开了弓弦!咻!一支利箭精准地射入一头地狱犬中间那个头颅的眼睛!那恶犬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动作一滞,但另外两个头颅依旧疯狂地撕咬过来!
艾拉没有任何犹豫,怒吼一声,单手持斧,一个势大力沉的横扫,战斧带着破空声砍向第三头地狱犬的脖颈!她没有盾牌格挡,只能进攻!以攻代守!
战斧砍入鳞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却被坚韧的骨骼卡住!地狱犬吃痛,另外两个头颅猛地咬向艾拉的手臂和腰腹!
危急关头,艾拉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本能和身体素质!她腰部猛地发力,身体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咬向腰腹的利齿,同时右臂肌肉贲张,硬生生将战斧从地狱犬的脖颈中拔出,带出一蓬暗红色的血雨!但左臂空门大开,眼看就要被另一个头颅咬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屏障,如同涟漪般在艾拉左臂前方一闪而逝!
噗!
地狱犬的利齿撞在屏障上,发出一声闷响,屏障瞬间破碎,但艾拉也借着这股力量向后踉跄退去,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是凯文!他不知何时挣扎着站了起来,双手前伸,指尖缭绕着微弱的灰色能量,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刚才那一下,耗尽了他最后压榨出的力量。
“谢…谢…”艾拉喘息着道谢,眼神复杂地看了凯文一眼。
此刻,影梭已经凭借鬼魅般的身法和淬毒匕首,解决了一头地狱犬,正与另一头缠斗。莉亚的箭矢不断干扰着剩下的两头。
但地狱犬的嘶吼和打斗声,在这死寂的林中如同惊雷,远远传了出去!
远处,更多的咆哮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开始响起,迅速由远及近!他们被包围了!
“不能恋战!跟我来!”影梭猛地掷出一颗烟雾弹(军需官提供的干扰粉末),浓密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暂时遮蔽了视线。
他一把拉起几乎脱力的凯文,朝着李明之前指示的“左前”方向,也就是世界石碎渣脉动传来的方向,发足狂奔!
李明和艾拉、莉亚紧随其后,冲破烟雾,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身后,怪物的怒吼和追击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枯木林的尽头隐约可见,前方似乎是一片更加开阔、但布满了嶙峋怪石的区域。
而在那片怪石区域的深处,那股沉重而邪恶的“心跳”脉动,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迫近。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它的眼睛,凝视着这几个闯入它领地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