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观音和柳老夫人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一致的默契,至少那日交谈之后,她们各自同做了手里的事儿,柳望也学老实了,不出来蹦跶了。
晏观音是在此的后日又去的牢里,这一回的晏海大概是真的感受到了濒临死亡气息,整个人颓废了不少。
地牢里,那一方小小的铁窗真是成了命口子,黑黢黢的牢狱中,霉气混着尿臊缠在冰冷的铁栏上,像化不开的浓愁,独有那么一点儿光,晏海起身追寻着那点儿光。
他头发乱如枯草,脸上还沾着泥污,看见牢房门前站着的晏观音,马上大叫起来,表情带着脸皮儿上也是挤得沟壑纵横。
“快!好孩子,你快救救父亲啊!我不想死!”
说罢,他一力扑到了门前,两只手从栏杆的缝隙中伸出去,用力的去探晏观音的胳膊,晏观音头上带着惟帽,平静的看着满身浑浊晏海。
垂落下的裙裾扫过泥泞的地面,却只是轻轻转去,却半点未沾,晏的声音清冽干净:“父亲,这么久了,我相信你心里面一切都明白,牌子呢?”
晏海转了转眼珠子,须臾,他的喉间滚出一声哀戚,既是羞愧,满身的落魄却硬挤出几分的蛮横来:“要怎么保证,我将牌子给你,你会救我。”
说着话,晏观音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晏海满手的污秽血痂,上一次来便见手上伤着了,不过是没有用药。
如今时间久了,伤口自己个儿长好了,整个手也畸变不成样子了。
她的嘴角轻嗤,那双手往日里总攥着骰子,多年前更是一场一场的打落在女儿身上,如今竟也能颤抖起来。
“如果你不信任我,也可以不给我。”
声音里添了几分讥讽,不过刚是话落,晏观音就干脆的转身,作势要离去了。
死亡逼近了,晏海没有了前两回的骨气,只是紧紧攥着栏杆,指节捏得发白。
“我给你!记住你的话,救我出去!”
晏观音璇转身儿,看着晏海跪坐在门前,从身上摸索着,终隔着铁栏递出来,晏观音没动,身侧的丹虹上前,手里捧着一方绢帕,将那玉牌包裹住。
这牌子,在晏海的身上待了这么久,可算是污秽泥泞。
丹虹便用帕子将上面的污垢拭去,晏观音语气缓和了些许:“还有这个文书,你自去签个字。”
晏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见褪白送过来一张文书,他带着镣铐的手不方便,便由褪白端着,不过几息,正见晏海浑浊的眼珠骤然缩紧,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老鼠。
他猛的伸出手来,要将那文书抓进去,还是褪白反应快一下子转了身儿,躲开了晏海的手。
脚踝和手腕儿上的铁镣随着晏海的动作,一时“哗啦啦”作响,便将其磨得皮肉生疼。
晏观音冷笑,微抬着下巴端看着牢里人挣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意:“你要是不满意,知道可以将这纸撕了,后头我还带着好几份儿,你也可以慢慢考虑。”
“你这个下贱的小娼妇,如今我身陷牢狱,你竟然还向着那个贱人!”
晏海疯狂的发泄着,张牙舞爪的手掌在空中挥舞,晏观音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攥着,忽然想起幼时经历的邪恶痛苦。
一时恨意自心头起
发泄了好一会,晏海终于力竭,他一直到张牙舞爪挥舞着的手,也落下去了,牢狱中只剩他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铁镣偶尔碰撞的声响。
“晏家一定会告那个娼妇的!我不签和离书,我要让她和那几个孽种,连同她的贱夫一同去死!”
晏海愈发不甘心,凭什么自己沦落到阶下囚的地步?而那个贱人还能好好的活着。
“好啊,你不签的话,我不救你出去,你正好用了那死刑。”
晏海的脸“唰”地白了,他反应过来,死死的盯着晏观音:“混账东西!将我的令牌还给我!”
晏观音一步步的往后退,看着晏海的表情逐渐的惊恐,他恨不得将脑袋塞进这栏杆的缝隙之中,就此钻出去。
“别走!我…我签。”
手上的伤是落下了病根,他拿起笔,显然一时不知该如何,终在晏观音的催促之中,他咬着牙,在和离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褪白准备的很妥帖,她推上泥盒,让晏海又蘸了朱砂,按上指印。
“放心,你不会死的。”
晏观音似随意的落下一句话,转身便走,晏海急促的喘息,他依旧趴在铁栏上,眼看着那纤细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心里五味杂陈,又是害怕,又是愤恨,最终恐惧占据了上风,他的嘴里不停的喃喃着什么,若是有人在,此刻到时候也能听得清,晏海在咒骂晏观音一定会不得好死。
他说着,闭了眼睛,转身又缩回到草堆上。
头顶上,那顶小窗漏进的微光,渐渐的也暗息下来。
出了地牢,晏观音坐上回府的马车,却也没有摘下惟帽,她想起今日过来,却不见前几次的那个狱卒。
褪白将和离文书收好,同丹虹看那独属于晏家家主的令牌。
复杂繁琐的花纹,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浅浅的光辉。
车厢内安静的诡异,晏观音闭眼假寐,丹虹摸了摸令牌上的花纹,将东西收进匣子里。
须臾,马车停在门儿上,晏观音这头一下马车,正好瞧见一直在候在门儿上等她的素华。
“难为你了,日日守着我,也是,母亲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晏观音冷冷的笑了两声,素华脸上一僵,她抿唇道:“姑娘心里头有气,说几句奴婢,能让您泄泄气儿,也是奴婢的福分了。”
“是吗,你这样儿的一张嘴,怪不得让母亲喜欢呢。”晏观音说着,抬手摘了惟帽,一面儿道:“不用你领路,这家怎么走,我不至于不识得。”
知道晏观音如今的重要,素华不敢得罪,她讪笑着离开。
晏观音在前走,忽的停住了脚步,她看向褪白,压了压嗓子吩咐:“你去和你兄长说,私下去找找那被晏海打死的亡者的家眷,探探他们的口风,要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