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涉过一段浅滩时,水面下突然窜出几条通体苍白、没有眼睛、嘴巴却占据了大半个脑袋的怪鱼,它们能喷射出带有强烈腐蚀性的黏液。
幽月身形如鬼魅般晃动,轻易避开了攻击,剑光一闪,将那几条怪鱼斩为两段,鱼尸落入水中,发出嗤嗤的声响,冒起一股白烟。
甚至,在穿过一片弥漫着淡紫色雾气的区域时,他们还遇到了一些半透明、如同幽魂般在岩壁间飘荡的能量体。这些能量体没有实体,散发着悲伤、怨恨的情绪波动,试图侵入活物的意识。幽月周身幽冥之力微微震荡,形成一个无形的力场,那些能量体一靠近,便如同冰雪遇阳般消散,发出无声的哀嚎。
胡小七跟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这些怪物,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他手忙脚乱,甚至丧命。而在幽月面前,它们却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这愈发坚定了他紧跟步伐的决心,哪怕前路是真正的地狱,似乎也比落单要安全那么一点点。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小半天,或许更长时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时间感彻底混乱。幽月估算着真元的消耗和恢复,眉头微蹙。这洞穴的庞大和复杂,超出了她的预期。
就在胡小七又一次快要支撑不住,开始低声哀嚎时,前方隐约传来了不同于暗河流淌的、更加空旷悠远的回响。并且,一丝微弱却真切的气流,带着与洞内浑浊空气不同的、略微“新鲜”的感觉,拂过他们的面颊。
有出口!
两人精神同时一振,疲惫似乎一扫而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拐过一个布满发光水晶簇的弯道,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倾斜向上的天然甬道出现在前方。甬道宽阔,足以容纳数人并行,洞壁光滑,似乎是长期被水流冲刷形成。而在甬道的尽头,那遥远的前方,透进来一丝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天光!
那光芒与洞内幽绿、淡蓝的磷光截然不同,是代表着外界、代表着自由的光!
终于要重见天日了!胡小七几乎要喜极而泣。
然而,就在两人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即将冲出甬道,重返人间的刹那,走在最前面的幽月,身形猛地一顿!
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感知到了潜在的危险,她闪电般伸出手,一把将跟在身后、毫无所觉的胡小七拉到了旁边一块巨大的岩石后方,同时另一只手迅速捂住了他的嘴,做了一个极其严厉的噤声手势。
胡小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刚到嘴边的欢呼硬生生咽了回去,心脏狂跳,瞪大了眼睛,顺着幽月示意的方向,紧张地望向甬道出口。
只见甬道出口外,并非他们预想中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而是一片更加荒凉、色彩更加绚烂、形态更加诡谲壮丽的——雅丹地貌!
无数被千百年风沙侵蚀而成的土丘、石柱、垄岗林立,它们千奇百怪,有的像残破的城堡,有的像耸立的巨塔,有的像匍匐的怪兽,在夕阳(他们竟然在黑暗的地下度过了一整天?)血红色的余晖渲染下,呈现出红、黄、灰、黑、白等多种色彩交织的迷离光影,瑰丽、壮阔,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间的死寂与诡异。这里,仿佛是一座被魔鬼遗弃的城池。
而就在离甬道出口不远的一片巨大的、顶部如同蘑菇盖的风蚀岩下方,赫然搭着三四顶看起来颇为坚固、适合野外长期驻扎的简易帐篷!帐篷旁边,用绳索拴着七八匹看起来精神抖擞、背负着物资的双峰骆驼。几个穿着打扮各异、但无一例外眼神都透着精悍、警惕与久经沙场历练的人,正围坐在一堆篝火旁,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们的武器——刀、剑、弓弩,甚至还有一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降魔杵,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是镇魔司的人。看他们的装备、气质,以及那些骆驼,更像是常年活跃在沙漠深处的探险队,或者是…追逐财富与传说的寻宝客?亦或是…沙鹫口中那“讨厌的虫子”?
幽月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过那几个人。他们的气息都不弱,至少都有筑基中后期的修为,其中坐在主位、背对着甬道方向的一个男子,气息最为隐晦深沉。
那男子穿着一身用料考究、即使沾染风尘也难以掩盖其价值的沙漠旅行装,头上戴着一顶宽檐遮阳帽,遮住了大半面容。他手里正把玩着一枚古旧的、泛着青铜光泽的罗盘,手指修长稳定。尽管没有回头,幽月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其他武夫的、属于修行者特有的灵压,而且…这股灵压中,隐隐夹杂着一丝与沙鹫类似、但微弱驳杂得多、几乎难以察觉的…对幽冥之力的亲和感?
这些人出现在这种鸟不拉屎、凶险异常的“魔鬼城”入口,绝非偶然路过。他们是为何而来?也是为了追寻幽冥之力的秘密?还是与沙鹫提到的“沙海之眼”有关?
幽月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如同覆盖着寒冰,没有丝毫表情。她轻轻松开了捂着胡小七嘴的手。
胡小七大气不敢出,用气声近乎耳语般说道:“女侠…他们…他们不像好人啊…咱们怎么办?”
幽月自然看得出。这伙人看似平静,但那几个围坐在篝火旁的同伴,看似随意的坐姿,实则隐隐形成了一个可以相互支援、并能迅速封锁甬道出口的包围态势。那看似热情的篝火,更像是一个诱饵。
就在幽月权衡是暂时退回甬道深处,还是冒险强行突破时——
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把玩罗盘的中年男子,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并没有回头,但一道如同实质般的、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岩石的阻碍,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幽月和胡小七藏身的岩石方向!
“朋友,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一个温和、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和强大自信的声音,清晰地穿过数十丈的距离,传入了幽月和胡小七的耳中。
被发现了!
幽月心中一凛。此人的灵觉感知,好生敏锐!远超他表现出来的修为境界!恐怕他手中那枚古旧罗盘,也非凡物。
她与面色惨白的胡小七对视一眼,知道躲藏已经毫无意义。对方既然已经点破,再藏下去,反而显得怯懦,可能招致更直接的攻击。
幽月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因为紧张和真元未复而略微躁动的幽冥之力,整理了一下因地下跋涉而略显凌乱的衣袍,然后,从岩石后方,缓缓地、一步步走了出来。胡小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也挪了出来。
看到从黑暗甬道中走出的两人——一个容颜绝世、气质冰冷、眼神剔透如寒冰的黑衣女子,以及一个浑身沾满沙尘、脸色苍白、畏畏缩缩的瘦小男子(胡小七),篝火旁的那几人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更加浓烈的警惕神色。几乎是同一时间,哗啦啦一阵响动,除了那为首的中年男子,其余几人全部站了起来,刀剑出鞘,弓弩上弦,如临大敌般将目光锁定在幽月身上,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此刻也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他取下遮阳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依旧能看出几分儒雅之气的面孔,约莫四十岁上下,双目开阖之间精光内蕴,嘴角带着一丝看似温和、实则带着审视意味的笑容。他的目光在狼狈的胡小七身上一扫而过,并未停留,最终落在了幽月身上,尤其是在她那双冰冷剔透、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眼眸,以及她周身那若有若无、与这魔鬼城死寂环境隐隐契合的寒气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快、却未能逃过幽月眼睛的惊异与…探究的精光。
“真是意想不到,”中年男子笑了笑,声音依旧温和,仿佛老朋友打招呼,“在这‘魔鬼城’的入口,荒无人烟之地,还能遇到两位…看二位的模样,衣衫沾染沙尘,气息略有浮动,似乎是经历了一番不小的磨难,才找到这处入口?”
他的话语看似关切,实则是在打探他们的来历和状态。
“路过而已。”幽月声音淡漠,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不带丝毫温度。她不愿与此人多做纠缠,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恢复实力。她的目光扫过那几个隐隐形成包围的寻宝客,心中快速评估着对方的实力和动手的后果。
“呵呵,相逢即是有缘。”中年男子仿佛没有感受到幽月的冷漠,笑容不变,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指向篝火旁的空位,“看二位风尘仆仆,想必是又渴又累。这魔鬼城周边百里无人烟,夜晚更是寒冷刺骨,妖魔潜行。若不嫌弃,不妨过来歇歇脚,喝口热水,吃点东西。这鬼地方,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嘛。”
他的邀请看似热情周到,但那几个同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因为他的话语,包围圈又无形中收紧了几分。篝火上架着的铜壶里传来水的沸腾声,食物的香气也飘散过来,但对于幽月和胡小七而言,这无异于一场标准的鸿门宴。
胡小七紧张地拉了拉幽月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女侠…他们…他们肯定没安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
幽月自然心如明镜。这伙人出现在此地,目标明确,绝非善男信女。他们的邀请,不过是试探和控制的手段。
“不必了。”幽月的声音依旧冰冷,拒绝得干脆利落,“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说完,她不再看那中年男子,拉着胡小七,就要从旁边一处看起来相对稀疏的包围缺口绕行过去。她步伐稳定,眼神平视前方,仿佛围住她的不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悍匪,而是路边的顽石。
“站住!”一声粗暴的厉喝响起。那名身材最为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手持鬼头刀的汉子猛地踏前一步,彻底堵住了去路,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狞笑和戾气,“小娘皮!我们老大好心请你们喝酒吃肉,是看得起你们!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说!你们从那个鬼洞里钻出来,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识相的,乖乖交出来,或许爷爷们心情好,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他的目光贪婪地在幽月身上扫视,显然认为他们从这等险地出来,必定身怀重宝。
果然是为了寻宝!而且行事作风,与强盗无异!
幽月眼神骤然一寒,周围的温度仿佛都随之下降了几分:“让开。”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意,如同出鞘的利刃。
“嘿!小娘皮还挺横!”刀疤脸汉子怪笑一声,被幽月的态度激怒,加上自恃人多势众,竟直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五指如钩,带着恶风,就向幽月纤细的肩膀抓来,“敬酒不吃吃罚酒!让爷爷先教教你这里的规矩!”
他的动作迅猛,显然也是个外家功夫的好手,这一抓若是抓实了,足以捏碎寻常人的肩胛骨。
然而,他的速度快,幽月的速度更快!
快如鬼魅!动若惊雷!
围观的众人,包括那为首的中年男子,只觉眼前一花!甚至没看清幽月是如何动作的,只看到一道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光,如同黑暗中乍现的闪电,以一种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一闪而逝!
没有金铁交鸣,没有激烈的碰撞。
只有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噗嗤!
血光迸现!如同泼墨般洒在黄沙之上,鲜艳而刺目!
那刀疤脸汉子伸出的、布满老茧和伤疤的粗壮手臂,齐腕而断!断手握着拳,掉落在沙地上,手指还兀自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伤口处光滑如镜,下一刻,鲜血才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
“啊——!我的手!我的的手!”直到这时,那刀疤脸汉子才感觉到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发出一声杀猪般凄厉无比的惨叫,抱着光秃秃、血流如注的手腕,踉跄着向后倒退,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
静!
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