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皮卷轴盒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祭坛旁一块相对平整、但依旧刻满了细小符号的石台上。空气中弥漫的邪恶气息仿佛因为它的出现而变得更加浓重。阿飞屏住呼吸,用特制的骨质工具,极其轻缓地挑开那用某种生物筋腱缝合的人皮覆盖。里面并非预想中的纸莎草或羊皮纸,而是十几张鞣制得异常光滑、甚至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弹性、能微微透光的……人皮页。每一张的大小和厚度都略有差异,显然来源并非一人。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疑似是血液混合了特殊矿物粉末和植物汁液的粘稠颜料,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时而癫狂潦草如鬼画符、时而又工整严谨得如同印刷体的文字。
林悦再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强烈不适,戴上高倍放大镜,开始逐字逐句地解读。苏晚就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仿佛周遭这地狱般的景象和手中这邪恶的物品,不过是她需要冷静分析的情报背景板。李小明和另外两名老兵则持枪背对着她们,警惕地注视着洞穴的各个入口和阴影角落,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最初的记录非常混乱,充满了语无伦次的呓语和大量重复的赞美诗……”林悦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诵读某种来自深渊的文本,“他在描述自己的‘神启’经历……他说,在末世爆发前的数年,他只是一个痴迷于地质结构、默默无闻的矿物学家,在一次针对地壳异常振动的深地勘探中,他的意识……他的‘灵魂’,偶然间接触到了一个……‘浩瀚无垠的、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意志之海’。”
“那意志……按照他的描述,向他展示了整个世界的‘污秽’、‘冗杂’与‘低效’,告诉他,必须进行一场彻底的、不留任何痕迹的‘净化’(cleansing),一切才能回归最终的‘纯净’与‘统一’。他说他清晰地‘听’到了‘神谕’——直接回响在他脑海里的、来自‘山脉之心’,来自‘永恒摇篮’的、冰冷而宏大的低语。”
随着解读的深入,这位无名先知的形象逐渐在众人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他最初是极度恐惧和抗拒的,但那种直接作用于意识最深处的、完全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交流”,如同洪水冲垮堤坝,迅速摧毁了他建立在理性与科学之上的精神防线,并将那极致的恐惧,扭曲成了一种无可救药的、炽热的狂信。他开始坚信,自己就是那个被冥冥中之存在选中的唯一“聆听者”与“传谕者”。他开始利用某种从“神启”中偶然获得的、极其粗浅的能量感知与影响方法(现在看来,很可能是最初级的、扭曲的精神系异能觉醒),在自己周围展示所谓的“神迹”,蛊惑和吸纳第一批信徒,逐步组建起了天启会的雏形。
笔记中颇为详尽地记录了他如何利用这种能力,让信徒产生幻视幻听,如何“精准预测”一些小范围的灾害,以此巩固自己的权威。他声称自己能时刻感受到“神”的脉搏——那正是林悦在第七区监测到的、具有规律性和特定波形的能量信号,他将每一次能量的峰值波动,都解读为“神”对他工作的“赞许”或“催促”。
“看这里,”林悦指向一页字迹突然变得异常工整、仿佛在极力克制激动的记录,“他明确提到了第七区!他称那些军方研究人员为‘蒙昧的聋子’、‘亵渎神域的蠢材’,指责他们试图用愚蠢而粗糙的仪器去窥探、去分析神之低语,这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僭越。他甚至……精确地‘预言’了第七区覆灭的大致时间,就在我们之前从数据中看到的、那个能量信号第一次突破临界阈值、引发全球生物波扰动的时刻。他说,‘神’收回了对那群‘聋子’的最后一丝‘耐心’,降下了‘神圣的寂静’。”
这一段记录,让所有听到的人背后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第七区那惨烈而神秘的覆灭,在这个疯子先知的笔记里,竟然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描述为一次来自其崇拜对象的神圣惩戒!
笔记的后半部分,字迹又开始变得狂乱、潦草,充满了各种无意义的重复笔画和意义不明的缩写。他似乎带领着这批最核心、最狂热的信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这个能量相对稳定的山谷,建立了这个前站,开始了日复一日、近乎病态的“聆听”和“朝拜”。他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每一次能量信号的细微波动,并将其拟人化地解读为“神”的情绪——“今日神心甚悦”、“神明似有躁动,需加大献祭”、“那伟大的存在……即将苏醒,祂感到……饥渴”。
然而,在最后几页材质似乎最为特殊、皮质更厚、颜色也更深的人皮纸上,那原本癫狂的笔触中,开始断断续续地、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清醒的绝望。这种清醒,混杂在狂热的呓语中,显得格外刺眼。